“也許是風或者回聲的緣故?”吳悠刻意往不那麼令人害怕的方向猜。
“不管是什麼, 晚上大家都警醒點。”柯尋連猜都不猜, 大手一揮,“先吃飯,有了力氣才能乾。”
大家就在各自車上好歹吃了些犛牛肉乾和乾糧裹腹,時間也不過才晚上七點多鐘, 外麵的天卻已黑得如同深夜, 狂風雪暴仍不休止,時而排山倒海一般掀起鋪天蓋地的雪浪,時而龍卷風狀席卷起無數根龐大的天柱,尖利的嘶嚎從四麵八方滾滾地狂嘯而來, 整個山穀間就像充斥了十萬鬼眾, 在眾人的眼前瘋狂肆虐。
華霽秋因高原反應而頭痛不堪, 在服用了秦賜給的藥物後就披著厚厚的毯子在座位上睡了過去。邵陵開了大半天的車, 也很有些累了, 靠在椅背上沒有多久就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羅勏卻睡不著, 伏在方向盤上看手機,手機雖然沒有信號, 但不妨礙看本機存儲著的視頻, 朱浩文瞥過一眼去, 發現他看的是他和女朋友拍的家中日常。
畫麵裡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和陽光帥氣的男孩子懷裡抱著他們心愛的寵物貓狗, 說說笑笑撲抱成一團, 背景是充滿生活氣息的房間, 透過房間明亮的窗戶望出去, 是一座經過精心打理、花木蔥蘢的小花園。
薄金色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房間中, 灑在貓狗柔軟的身體上,灑在小情侶無憂無慮的眼睛裡。
朱浩文無從猜想羅勏是如何同自己的女朋友做最後的訣彆的,也許笑著哭,也許哭著笑,也許就隻是揮手說了個再見,告訴對方自己再次回來時想吃一碗她親手做的蛋炒飯。
而自己身邊的這些同伴,哪一個又不是如此呢?
“蘿卜,早點休息,”朱浩文挪開目光,不去看他發紅的鼻子,“你開了一天車,養養精神。我值第一班夜。”
羅勏揉了揉眼睛應了,正要裹上毯子休息,突地一指車窗前方的風卷雪滾處,嗓音都嚇到變形:“文兒哥——那——那是誰——”
朱浩文也看到了——就在車前方的風雪湍流裡,有十來個黑色的影子正快速地向著峽穀的深處方向移動!
這樣大的風雪,正常人根本寸步難行,而那些黑影卻似乎毫無阻礙,幽靈一般僵直著上身,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交流,也不東張西望,更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這麼默默地前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混沌的沙雪風暴裡。
“這——這是什麼——”羅勏驚恐地睜大眼睛看向朱浩文,“是我的幻覺嗎?是我的幻覺吧!”
“不是幻覺,”朱浩文拿起槍,伸手就要開車門,“你在車裡守著,車門鎖上,我去柯尋他們那輛車上商量一下。”
後排座上的華霽秋和邵陵睡得很沉,此刻一動不動。
“文兒哥——我害怕——”羅勏拽住他袖子。
朱浩文隨手把車上自帶的Ipad遞給他:“看小電影吧,柯尋下的。”就開門出去了。
羅勏:“……”不,我就算嚇死也不想看鈣片啊……
朱浩文頂風冒雪地走到牧懌然的車邊,還沒有來得及伸手敲窗,車門就從裡麵打開,一隻手伸出來,把他迅速地拽進了車內。
“你們也看到了?”朱浩文抹了把臉上的沙土和雪,望向車裡都還醒著的幾個人。
“看到了臥槽,那他媽是鬼吧!”衛東驚魂未定地緊緊裹著身上的毯子。
李小春瞪大了眼睛看著朱浩文:“浩文兒你可真膽大,這樣還敢從車裡走出來!”
“你們怎麼想?”朱浩文問柯尋和牧懌然。
“我們想跟上去看看。”柯尋道。
“如果那是個引誘我們入套的陷阱呢?”朱浩文道。
柯尋笑了笑:“文兒仔,你忘了咱們是來乾什麼的了?咱們現在是明知山有虎,不得不往虎山行,要是想自保,那來這兒乾嘛,咱們來這兒本來就是明知有陷阱還得往裡跳的,如果剛才那些黑影是誘餌,那他們最多是想把咱們引著再次入畫,或者是找到最終的答案,如果是為了在半道上殺害咱們,那就太無厘頭了,咱們入了這麼多幅畫,最終就死在這荒郊野外?意義何在?”
朱浩文一時無話可說。
他發現如今的柯尋已經越來越讓人hold不住了。
很久以前還是個傻白甜來著,短短幾個月之後,說話有理有據,行動有分有寸,思考有條有序,悟性與腦洞齊飛,霸氣共騷氣一色……快盛不下他了。
“不過那些影子剛才已經消失不見了,現在咱們再追是不是來不及了?”李小春道。
“如果是誘餌,應該還會有後手,”牧懌然道,“如果僅此一次,那麼我們也沒有必要再跟上去。”
朱浩文點了點頭,沒有急於回去,就坐到後排座上,和這四人一起靜靜地盯著車窗外。
一股又一股地狂風繼續由四麵八方卷過來,幾個人需要不停地擦抹掉側麵車窗上的水氣,窗外黑一陣灰一陣白一陣,風雪沙草雜糅在一起,將整個峽穀攪得幾近扭曲。
遠處的群山就在這扭曲的風屏雪幕中若隱若現,時而看上去很遠,時而卻又似突然擠到了眼前,原本雄蒼剛勁的山廓竟顯得猙獰尖利起來,峽穀兩邊包夾的連綿山峰一時間宛如戾鬼的獠牙,而這條蜿蜒扭曲的峽穀便好似冰冷腥粘的鬼舌,將眾人卷在舌背上,隻需輕輕向下一送,就能把這幾個渺小脆弱的人類吞噬入腹。
車窗外的狂風“嗚嗚”作響,一時像百獸齊嗥,一時又如萬鬼同哭,尖利時仿佛快要刺穿厚實的車皮,幽咽時又讓人從骨頭縫裡向外泛著層層的寒意。
就這麼折磨著眾人的身心不知過了多久,朱浩文有些擔心羅勏,同幾人打了個招呼,正要回到那輛車上去,卻聽得柯尋突地指著車窗外低聲道了一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