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恍惚似有微光一閃,然而再待定睛,卻又再看不見。
“你冷靜點,”柯尋鉗著李小春的胳膊,直到他疼得額上冷汗冒出來,“你這麼做,什麼事都不頂,冷靜下來,好好考慮考慮。你之前不是決定要登上祭台了嗎?後悔的話,可以,不勉強你,你可以離開這兒,誰都沒有權力勉強你,你先冷靜,小春,聽見了嗎?”
李小春軟下來,一抽一抽地哭。
沒有人開口勸他或是安慰他,這個時候,什麼樣的言語都很無力,也沒有人可以幫彆人做任何決定,是生是死,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過了好半晌,李小春抹了把臉上的淚,帶著濃重的鼻腔音,嘶啞著嗓子道:“我上。”
李小春的糾結與掙紮,也是大家的糾結與掙紮,也許每個人的心中都盼望著他能說一句“我要離開這兒”,就像能代表大家一樣,似乎這樣就能讓大家立刻堅定了要離開的決心,管它世界是生是滅。
而李小春的決定,卻也同樣像是代表了大家的決定,一腔猶豫掙結的心思,在“我上”這兩個字落地時,也跟著被牢牢地砸實在天平的一端,並且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可能。
莫名地,所有人竟覺得鬆了口氣。
隻是,這口氣也是每個人所竭力撐著的,最後一口生氣。
現在,它沒了。
“咱們準備上吧,”柯尋平靜地對大家說,語氣像是在同自己的隊友們去赴一場明知贏不了的比賽,“我和懌然先往上爬,快到頂的時候把繩子扔到祭台另一邊去,你們過去幾個人接著點繩子,……總之就按咱們之前商量好的步驟來。”
說著不再等眾人的回應,率先翻身爬上了車頂。
牧懌然隨後翻上,兩人把梯子架靠在祭台壁上,登到梯頂後便開始徒手向上攀。
攀的過程中,柯尋還有心思同牧懌然說上兩句:“那些生活在古代的前輩們當初來到這兒的時候,也是這樣徒手攀上來的?他們裝備肯定不如咱們的吧?”
牧懌然爬在他的前頭,略等了等他,順便答他:“也許他們各有各的辦法,不要小看古人,能闖過畫中幻境並最終根據線索找到這兒的人,絕不是能力一般和考慮不周的人。”
“說得是。”柯尋沒再多說,同牧懌然一起攀到了祭台頂的邊緣。
繩子扔到祭台的另一邊去,有人接住後拴到汽車上,繩身上結著一串繩套,形成了一套繩梯,下頭眾人可以踩著繩套往上攀。
嶽岑是被李小春綁在身後帶上去的,棄了輪椅,帶上了一副拐杖,雖然可能用不了一會兒,但她說,在死前並不想癱坐在祭台上。
十三個人,千般不甘,萬般不願,最終還是一起來到了祭台頂的邊緣。
羅勏和吳悠哭得快要昏厥。
大家吊在祭台邊彼此望著,似乎這個時候隻要有一個人說一聲“咱們走吧,彆死了”,就立刻會得到全體的響應,然後飛快地回去地麵,坐上車,頭也不回地逃離這裡。
可是沒有人能說出這句話。
也沒有人肯率先說出“咱們上吧”這句催命咒。
十三個人對視著,沉默著,艱澀地喘息著,無助地哭泣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大家自私又貪婪地把持著自己越來越少的生命。
直到身邊肆虐的暴風裡,像是沸水水麵上冒出的氣泡一樣,汩汩地向外湧動著古怪且恐怖的形體,它們被風膜堪堪包裹著,眼看就要破膜而出。
柯尋咬咬牙,大喝一聲:“夥計們,還有沒有最後的話想說?最後的機會了!”
“——老天爺!下輩子你一定要讓我投生個富家少爺啊!”李小春撕心裂肺地喊。
“爸!媽!下輩子我還做你們的女兒!”吳悠哭著喊道。
“下輩子,給我一個家。”方菲一字一句。
“爸媽——東子不孝,在這兒給你們二老磕頭永彆了——”衛東哭著,嗵嗵地用頭撞著祭台壁。
“希望下輩子能讓我平淡過完一生……”
“我不想死——”
“爸爸媽媽我愛你們……”
“願此事徹底終結於此。”
“雖然很遺憾,但……就這樣吧……”
“再見了,朋友們。”
“再見,人間。”
“懌然,我愛你。”
“我愛你。”
“再見。”
“再見。”
……
“上吧。”柯尋說。
十三個人伸臂邁腿,一起翻上了祭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