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分,三人齊齊圍坐在小茶幾旁。
喻白這些天,給家裡添置了不少家具——他其實可以買張餐桌,三人吃飯也不會局促地圍在茶幾旁。
可是星星卻主動說,他想要坐在茶幾旁吃飯。
這個小家,隻有喻白和星星兩位正式成員。疼愛崽子的喻白,一般情況下都會順應星星的想法。
所以喻白當機立斷,放棄買餐桌,改買其它必用的家具了。
和寬大的桌子比,窄小的茶幾四周,坐著沒有那麼地舒服。
可是……
茶幾下,星星伸直穿著白色襪子的軟綿綿小腳丫,他主動貼貼茶幾下喻白的腳。
星星印象中,以前喻白沒賣家裡的餐桌時,他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又高又寬的椅子上,小腳丫在半空中晃蕩。
那時的星星礙於身高關係,他也不敢跳下椅子,主動跑到喻白的身邊,和喻白貼貼。
隻有坐在茶幾周圍,他才可以在吃飯的時候和爸爸挨得特彆近!
茶幾真好!他好喜歡茶幾呀!
星星眉眼彎彎,他的小腳丫又像是撒嬌般地多蹭了喻白的雙腳兩下。
喻白正坐在茶幾旁的邊緣分飯。
觀察著喻白表情的星星卻發現,他主動用自己的小腳腳蹭了爸爸好幾下,但是爸爸一眼都沒有看他……這是怎麼一回事?爸爸沒有發現,他的小腳腳貼到了爸爸的腳腳上嗎?
這時,一旁的姬容煜突然說了一句:“什麼東西在碰我的腳?有點癢……”
姬容煜剛將手伸到茶幾下,星星的小腳丫“噌”地舒了回來。
星星白嫩漂亮的小臉蛋蘊著怒氣,精致的小眉毛擰成小麻花。
好氣!他剛剛貼貼、撒嬌的人不是爸爸,而是那個壞蛋叔叔!
壞蛋叔叔有腳氣嗎?會不會把他的小腳腳都弄得不乾淨了?!
星星的小爪爪心疼地摸摸自己的腳。
他感覺自己的腳腳貼完壞蛋叔叔後,都變得不乾淨了。
喻白:“星星,摸完腳後,要去一旁的洗手間,洗乾淨手了後,才能吃飯……”
星星扁扁嘴巴:“知道啦!”
他站起身趁著喻白不注意時,兩顆滴溜溜的墨眸,衝著姬容煜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姬容煜像是沒注意到他的小眼神,姬容煜的目光全集中在了擺放在茶幾上的香噴噴菜肴。
被無視了個徹底的星星,捏起憤怒的小胖拳頭。他的圓眸眯成半圓形,“嗖嗖嗖”地對姬容煜“放冷箭”。
哼!壞蛋叔叔走著瞧!
星星去洗手時,姬容煜隻覺得星星兩顆圓溜溜的眼睛像是兩個小探照燈,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小腦袋瓜裡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
不過……姬容煜不用多想,他也能猜出來,星星小腦袋裡裝著的,肯定都是針對他的“壞”心思。
這隻外表看著白白淨淨軟綿綿的小崽子,肚子裡的壞水多得很呢。
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星星隻是一隻毛都還沒長齊的幼崽,姬容煜也沒太在意。
他不認為自己會在一隻幼崽手上吃癟。
然而這次,姬容煜看輕了星星。
——
根據星星“長期”的仔細觀察,他覺得姬容煜來家裡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為了照顧星星,也不是為了領取那一點點微薄的薪水……而是,為了每天晚上,喻白做的那一頓飯!
且不說彆人怎麼評價,星星雖然隻是一隻剛滿三歲沒上過幼兒園、沒見過多少世麵的幼崽,但從他的擁有記憶開始,星星一直認為,家裡爸爸做的飯菜永遠都比外麵的香。
尤其是喻白經曆車禍後,他的廚藝水平簡直有質的飛躍。
星星想不通,為什麼喻白的廚藝會在一夕之間突飛猛進?
可星星到底僅是一隻幼崽,很多令星星苦惱的事情,他都不會太過糾結,想一想便將它們拋在了腦後。
反正,按照星星的標準,喻白的飯菜比外麵餐廳裡的大廚們燒得還要好吃。
其次,星星還記得,他跟著喻白一起出門擺攤攤、第一次賣烤冷麵時,不止遇到一個食客,為了能買到喻白做的烤冷麵,使出種種手段。
有在喻白麵前現編自己身世悲慘,缺這一口烤冷麵可能活不了的;有在喻白麵前一哭二鬨三上吊的;甚至有人為了嘗到這一口烤冷麵,不惜花費五百塊,找前麵買了烤冷麵的人分他嘗一口……
爸爸做的小吃好吃,爸爸做的飯飯和菜菜更好吃!
而壞蛋叔叔平時在家裡照顧他時,遠沒有吃飯時那麼地有精神……
壞蛋叔叔果然隻是看中了爸爸做的飯!
星星茅塞頓開。
壞蛋叔叔一定是想吃爸爸做的飯飯,所以才跑到這裡來……可是壞蛋叔叔卻騙爸爸說,他是因為擔心爸爸才跑到這裡來。
星星看見,姬容煜剛才在樓下騙不知情的爸爸時,爸爸的臉上寫滿了對姬容煜的歉意與感動……
星星悄咪咪地磨了磨後槽牙。
壞蛋叔叔的心是用篩子做的嗎?心眼真是多的不得了!
他得好好製定一個計劃,在爸爸的麵前揭穿壞蛋叔叔的真麵目,不要讓爸爸輕易地上壞蛋叔叔的當!
“星星,是今天的飯菜不符合胃口嗎?你怎麼一點都沒吃呀?”
喻白見星星小爪爪捧著飯碗,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嘴巴裡塞著白米飯,喻白的眉頭輕皺了一瞬。
聽到喻白的聲音,星星立刻停下了扒飯的動作。
哎呀!他想壞蛋叔叔的事情想的太入迷,隻顧著吃飯飯,顧不上吃菜菜了!
星星看向餐桌。
因為他今天和星星臨時出門擺攤,再加上擺攤的時間比往常稍微久一點,所以喻白晚上回來後隻簡單地做了一道菜,燒了一碗湯。
喻白做的菜,是省時省力但又好吃的東北亂燉,他做的湯,則是一碗普普通通製作簡單的蛋花豆腐湯。
東北亂燉,顧名思義就是將排骨,五花肉,玉米,土豆,茄子,豆角……等一些東北常見的菜和豬肉放在一起進行燉煮,直到食材變得又酥又爛時,再打開鍋蓋將它們撈出。
無論亂燉裡放的是什麼食材,最後它們的味道,都是個簡單的鹹鮮口。
不過東北亂燉的魅力不在於食物的味道,多麼有層次感,多麼驚豔,而是在於,那些被燉得酥酥爛爛的食材……
喻白選了土豆茄子和來自東北的油豆角,他還往裡麵加入了排骨。
起鍋時,燉得酥爛的土豆外層浸著湯汁,軟而糯的茄子與其他菜相互糾纏。油豆角經過長時間的燉煮,軟爛的豆角內裡的豆子,都掉了出來。
排骨作為亂燉裡唯一的葷菜,散發誘人的葷香氣,給整道菜又增添了一份魅力。
星星小腦袋瓜還在糾結時,姬容煜早已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夾起一塊油豆角。
肉的葷香悶入了湯汁,湯汁鹹中帶鮮,掛在油豆角上,油豆角泛著葷湯的油亮,看著分外地誘人。
喻白事先將每一個油豆角都經過了仔細的處理,剝去了粗筋的油豆角,在口中隻留下了軟糯的口感。
姬容煜咬破豆粒外層微有韌性的外衣後,綿、糯、沙的豆粒內裡與鮮香的湯汁兒融合,帶給口腔彆樣的風味。
綿軟的油豆角,一抿酥爛的土豆,軟糯的茄子……喻白將它們統統都做出了葷菜的風味。
至於排骨,那是已被喻白燉到入口噴香,脫骨即化的絕妙境界。
東北亂燉之所以能成為尋常百姓家常見的菜式,是因為它的製作方式簡單。
但要將一個家家戶戶都會做的普通家常菜,做到極致,那簡直難如登天。
喻白輕鬆做到了。
喻白沒有刻意地去追逐味道創新或是特殊食材。
上輩子早已將“家常”二字琢磨得透徹的喻白明白,一道完美的家常菜,能讓食客嘗到每一口菜肴時,都能感受到家的溫馨與舒適。
用直白的話說,就是調配好菜肴的口感等諸多細節與味道層次遞進——將一道家常菜的味道,在口腔中演變成一個完美的圓。
然而……在做這道東北亂燉時,喻白和前輩子相比,對於“家”的理解,又出現了一點小小的不一樣。
這個世界,沒有始終一團和氣的家庭。一個完美的家或多或少都會出現雞毛蒜皮的矛盾,但很快矛盾又會被家人間的互相包容解決。
喻白在燉菜時,放了一點點辣椒。
融入湯汁的一丁點辣,就像是家庭中的小矛盾,帶給食客短暫的刺激後,很快又被湯汁本身的醇厚所包容。
盛著東北亂燉的大碗,表麵還冒著騰騰的蒸汽。
姬容煜連吃了好幾口菜,不知是辣的還是熱的,他的鼻尖微微冒出了細汗。
又是一道喻白做出的、讓他驚喜的家常菜。
姬容煜狹長的眸輕眯,他的目光落在了喻白的身上。
喻白正半蹲著身,給短胳膊短腿的小崽子夾菜。
客廳明亮的燈光下,喻白臉頰上掛著的笑容純淨又漂亮。
姬容煜看到,喻白眼底蘊藏著的、對家裡矮墩墩幼崽的濃濃愛意。
姬容煜抿唇,他收回視線。
喻白……到底還藏著多少“絕活”?他在喻白家又需要待多久,才能嘗遍喻白做的、所有好吃的菜肴?
該不會……他一輩子都離不開J市了吧?
姬容煜唇角微翹,默默哂笑一聲。
他很快又在心中否定。
永遠留在J市?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姬容煜攥緊筷子,伸向裝著東北亂燉的鍋中。
姬容煜的筷子剛朝著一塊排骨的方向伸去,小崽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爸爸,我要吃那塊肉肉!”
星星的小手指隔空指的方向,赫然是姬容煜筷子伸向的方向。
喻白一頓,他看向姬容煜:“這……不然還是你夾吧。”
姬容煜溫和一笑:“我不吃這塊,你夾吧。”
要是他順著喻白的話去夾那塊排骨,那麼他刻意在喻白麵前表現的、溫柔懂事聽話的人設,不就崩了嗎?!
不就是一塊排骨嘛!鍋裡還有很多排骨,他不缺這一塊排骨吃。
姬容煜這麼想著,他又將筷子伸向了另一塊排骨。
星星:“爸爸,這塊排骨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