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邢唐把徐驕陽送回家,扶進臥室。
她倒沒有醉的不省人事,撲到床上時還想著:“明天我先接楠楠再去接你,等我啊。”
邢唐的視線不經意掃到床頭櫃上的相框,那裡麵是一張徐驕陽和邢政的合影。
這麼久了,她竟然還把照片擺在觸手可及的枕邊。
邢唐拿起相框,手指在邢政的笑臉上輕輕撫過,放回原位後,終是俯身幫徐驕陽把被子蓋好。
她還嫌他服侍得不周到,沒好氣地吩咐:“把燈關了。”
從前她絕對不敢這麼使喚他。現在……邢唐照辦。
從徐驕陽家出來,他沒有直接回家,不知怎麼的,就把車開到了江灣彆墅。彆墅裡還亮著燈,昭示主人還沒休息,可屬於邢政的房間,窗前漆黑一片。
那個曾經他眼神一變,就嚇得不敢大聲說話的傻弟弟;那個斯文俊秀,像個學者的大男孩兒,再也回不來了。邢唐胸口堵得難受,他在車裡坐了很久,又吸了兩支煙才離開。
夜漸深,涼風從半降的車窗鑽進來,吹得人越來越清醒。
次日午後,雨霧彌漫中,前方的路和遠處的山都變得有些模糊。邢唐左手肘撐在窗框上,五指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方,右手則掌握著方向盤的最下方,專注開車的樣子穩重又優雅。
副駕位置上的徐驕陽注視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問:“家裡那位怎麼樣?”
“誰?”邢唐有些走神,反應過來時偏頭看她一眼,“應該還是老樣子。”
徐驕陽就知道他最近沒回江灣彆墅,礙於車上還有孩子,她沒再繼續追問,而是換了個在她看來好笑的話題,“最近總有同業問我,什麼時候嫁給你,成為邢太太。”
徐驕陽是從事媒體行業的雜誌主編,行業特性決定了她們很擅長八卦。隻是邢唐從未想過,會有一天,和本該成為自己弟妹的徐驕陽一起,被彆人八卦。不過,最近一年大唐站在行業的風口浪尖上,他又時常和徐驕陽同進同出,傳出什麼也不足為奇。
徐驕陽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從不在意彆人的眼光,這種謠言自然影響不到她,可“邢太太”這個於她而言有著特殊意義的稱謂,從她口裡說出來,邢唐略顯意外,但他麵上沒表現出什麼,嘴上則附和她出了個餿主意:“下次再有人問,你就讓他來問我,什麼時候願意娶你。”
徐驕陽聞言打趣道:“以前小邢總有緋聞女友時,有人可是想方設法要坐實謠言,現在緋聞對象換成了我,怎麼榮升邢總的人沒什麼表示嗎?”
這分明是在討賞!邢唐漫不經心地回她一句:“幫我擋一擋。”
“好朋友就是拿來陷害的對吧?”徐驕陽不客氣地捶他一拳。
後座的楠楠見兩位長輩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快要結婚的樣子,探過身子問:“驕陽姨媽,你是在和乾爹談戀愛嗎?”
與邢唐對視一眼,徐驕陽側身看她,“也就你把你乾爹當寶,驕陽姨媽可看不上。”
楠楠嘟嘴,似有不滿,“乾爹那麼帥,明明是看不夠的。”
徐驕陽略微吃驚,“再也不相信什麼人之初,性本善了。我看分明是人之初,性本色。巴掌大的小丫頭都知道看帥哥啊。”
邢唐唇邊就有了笑意。
徐驕陽又對楠楠說:“憑心而論,你乾爹確實有幾分姿色,可驕陽姨媽不是看臉的人。”
楠楠振振有詞:“可爸爸說這是個看臉的時代,長得好看很有用,還讓我努力長成禍水呢。”
“這什麼不著調的爹啊,你媽不把他拷起來送進去,簡直對不起那身警服!”徐驕陽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以後你還是多跟你乾爹玩吧,至少他比你親爹靠譜。”
楠楠湊近了駕駛位,把小手搭在邢唐肩膀上,滿眼的開心和親昵,“我本來就最喜歡乾爹啊。我都決定了,等我長大就嫁給乾爹,我爸爸都答應了呢。”
她爸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邢唐哭笑不得。
徐驕陽則說:“等你長大,你乾爹都老到掉牙了,你要嫁給老頭嗎?”
楠楠哪懂嫁的真正含義,聞言立馬表態:“乾爹等我長大,我陪乾爹變老。”
饒是能言善辯的徐驕陽,也被小丫頭這番孝心感動了,她憋了半天,才說:“真愛!”末了又不甘心似地補充一句:“我這個緋聞女友都要吃醋了。”
邢唐聞言瞥了她一眼,“彆逗孩子!”
徐驕陽也不生氣,她笑嘻嘻地說:“你乾爹不好意思承認呢。”
楠楠竟然翻臉了,她哼一聲,雙手抱胸看向窗外,“我不理你。”
“小沒良心的。”笑罵過後,她又囑咐:“彆忘了看到你太婆,就要喊你乾爹‘爸爸’了。”
楠楠答應:“我知道啊。”
邢唐默聲。到達出發廳外,他把行李拿下來,車交給徐驕陽,“回去吧,慢點開。”
徐驕陽也不和他客氣,在氣鼓鼓的小人兒臉上捏了一下,就要上車走人。
想到昨晚,邢唐忽然叫住她,“徐驕陽。”
她回頭,等他繼續。
邢唐欲言又止,“沒事,走吧。”
徐驕陽沉默了兩秒,笑了:“你不在家,沒人替我擅後,我不敢醉。”
邢唐注視那張透出倔強和堅強的麵孔,點頭,“那最好。”
徐驕陽於是開著她的大塊頭越野風馳電掣地走了。
邢唐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拉著行李箱,牽著誓言要嫁給他的乾女兒,走進航站樓。飛機準時起飛。三小時後,邢唐落地A市,他母親的故鄉。
此前一小時,搭早班機先一步到A市的俞火來到城西木家村。看到很多房子的外牆上都刷上了“拆”字,她心尖上的情緒一時難以形容。從外街拐進內巷,車開不進去,俞火倒車,左拐右繞,找到處角落把車停好,剛來到林老師家門前,就聽見一道怒不可抑的聲音罵道:“你給我滾出去!”
她敲門的手一僵。
另一道男聲在這時說:“爸你彆生氣啊,我這不是和你商量嗎。”
“你到底是和我商量,還是你們兩口子商量好的?你這個不孝子!”然後就是摔杯子的聲音,緊接著又是桌椅磕碰的聲響,以及慌亂的喊聲:“爸,爸你怎麼了……”
俞火意識到出事了。也顧不上禮貌了,她不請自入。
林老師躺在水泥地上,他的兒子林木此時正手忙腳亂地要扶起父親。
俞火疾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先彆動他。”言語間已伸手搭脈,同時觀察到林老師麵色潮紅,眼睛上翻,手呈雞爪型。
俞火掐他人中,“老師,您能聽見我說話嗎?認識我是誰嗎?”
林老師瞳孔渙散,手抖得厲害,身體更是不斷抽搐。
“家裡有針吧,找一根。”俞火後悔沒隨身帶著行醫箱。
“針?”林木剛要起身,“你要乾什麼?”
“刺穴。我是大夫。”
“大夫?”質疑的語氣。
“還愣著乾嘛,找針!”俞火嘴上說著話,手上也沒閒著,迅速解開林老師襯衫領口的紐扣和褲子腰帶,確保他呼吸通暢。
林木腦子有點亂,隻顧盯著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