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木家村的村民越來越有組織性。不過一周左右的時間, 已經從最初的幾個人堵在拆遷辦,吵鬨著讓負責人出來給眾人交代, 發展到後來的幾十人近百人圍坐在拆遷辦門口, 致使工作人員無法正常進出開展工作。而這些人裡,年輕人隻占少數, 而且每天換一批。這樣一來就不必所有村民都耗在這, 節省了人力和時間。剩餘的大部分人則是被兒女“派”來的閒來無事的老人。
他們有的是自願的。由於聽信了子女的話,也認為好好的拆個遷不就得了,抓緊把補償談好,協議一簽, 他們該收拾東西收拾東西,該搬家搬家,就把房子騰出來。或者去城裡的子女家裡住一陣,或者就近租個房過渡一下,隻等新樓房蓋好了回遷。彆人動遷不都是這樣嘛, 沒聽說還牽扯什麼產權的。他們越想越覺得子女說得對。況且, 他們對於入住養老院多少有些抵觸。在他們看來,那種地方, 是沒兒沒女, 或是子女不孝順的人才會去的。這思想是多少年來形成的,不是一時能夠改變。
當然, 也有些老人是迫於無奈, 硬被子女勸來的。有些年輕村民見父母搖擺不定, 就連嚇帶騙, 先說住養老院的種種不好,比如集體的老年生活肯定不適應,大鍋飯又難吃又不衛生。不如到時候把回遷的房子一租,搬去城裡和他們住更自在,生病了也有他們隨時照顧。這個時候,老人馬上就忘了,平時子女一個月都不回來看他們一次。偶爾他們去城裡看望孫子,還被各種念叨。什麼沒空接送,房子小住不方便,他們加班熬夜要晚睡晚起,你彆起太早製造動靜打擾他們休息,他們不在家吃早飯,已經做好了?你們自己吃。剩菜剩飯怎麼還吃啊……這些生活習慣和觀念方麵的差異帶來的不便與茅盾。理智一些的老人即便考慮到這些,也會分分鐘被子女懟回去。一句:“你要是現在不聽我的,等回頭被騙了或是在養老院住不習慣,彆指望我再管你。”百試百靈,擺平了所有。
臨去機場前邢唐親自去了一趟拆遷辦,一位老人見工作人員對他畢恭畢敬,湊上前說:“小夥子,你是他們領導吧?大娘求求你,你彆弄什麼養老小鎮了,就給我們正常的補償,讓我們能活著住上新樓房,死了我們也能閉上眼,哪怕少幾米都行。我那老頭子走的早,我也沒幾年活頭了,臨了了再因為房子和兒子鬨僵了,死了都沒人送終。”
那一刻,邢唐看著老人家花白的頭發,心裡特彆不是滋味。
他握住老人家滿是皺褶的手,問:“大娘,您今年貴庚啊?”
老太太回答:“我六十七了,眼睛花了,腿腳也不利索。”
邢唐眉心一聚:“這是您自己的真實想法嗎?您真的不想了解下我們的康養小鎮嗎? ”
老太太不說話,眼圈卻紅了。
克製著胸臆間翻湧的情緒,邢唐語氣溫和地說:“您不願意因為一套養老房影響和兒子的關係,我能理解。可是,大娘您有沒有想過,就算置換到了新房子,還是您一個人住,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毛病,到時候誰來照顧您呢?兒子有自己的小家,要工作,可能放下那些回來照顧你嗎?這不是孝不孝順的問題,這是現實問題,對嗎?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關於產權,我們不是拿走了,我們隻要代為管理你們的回遷房,或租賃,或作為其它用途。您老應該明白,如果將來您搬去和兒子住了,這的房子要租出去,租不上價不說,可能根本租不出去。這裡偏遠,又沒有商圈。年輕人都搬走了,誰來這租房子呢?可由我們統一管理,使用率會大大提升,你們不必擔心租不出去,價格也隻高不低,我們按平方核算年租金。等最後年限到了,您兒子可以選擇拿回這套房子。或是以成本價格,在大唐任何一個樓盤購買同麵積的新房子。大娘,您既安享了晚年,還給兒子留下了財產,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他這番話說得誠懇而有道理,不僅是那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在場的其他老年人也都聽進去了。他們也都讀過書,仔細一想,好像是那麼回事。於是,很多人走進了拆遷辦,表示願意聽一聽關於康養小鎮的介紹。反正隻是了解一下,在這乾坐著,不也無聊嗎?
這本是個很好的轉折,曹文浩都不禁為BOSS鼓掌。可偏偏因為這個神轉折,激起了年輕村民的不滿,他們在阻止老人時,與拆遷辦的工作人員發生了口角和推搡。一擁一擠之下,有位老人從台階上摔下來了。
像是終於找到了突破口一樣,年輕村民一口咬定開發商打人,借此闖進拆遷辦。摔倒的那位老人的兒子更是不分青紅皂白地直接衝上去,打了一名法務。
由於邢唐事先有過交代,無論如何都不能和村民發生衝突,更不可以動手,所以當時包括安保在內的所有大唐的工作人員,除了阻攔,隻能保護自己人。混亂中,邢唐為了保護一位老人,避免他摔傷,左臂尚未拆線的傷口被一位年輕村民打了一拳。而柴宇由於他的交代去幫曹文浩解圍,顧此失彼沒護得了他。
等場麵控製下來,醫院,派出所這一番流程走下來,彆說是趕飛機,黃花菜都涼了。邢唐才想起來,錯過了和俞火的約,連個電話都沒給她打。而依現階段兩人的關係,她也不可能主動打給他。好不容易用激將法逼得她答應見麵,結果……邢唐仰頭看向夜空,像是在思考如何道歉。
最後還是決定先發個信息試探一下。
也不管當時已經是淩晨了,他問:“睡了嗎?”明顯因理虧而小心翼翼。
還什麼都不知道的俞火翻了個身,把亮起的手機按掉。
幾分鐘後,手機又震了下,這回他問:“在家吧?”
俞火一骨碌爬起來,直接把電話射了過去,她火氣十足地問:“你到底要怎麼樣?都幾點了?你這是騷擾你知不知道?”
邢唐倒沒想到她會打過來,他嗓音低沉的答:“我隻是想確認你回家了。”然後也不回避錯誤,直接說:“抱歉,我失約了。你彆生氣。”
明明聽出了他聲音中的疲憊,俞火的語氣還是不太好,“我有什麼可氣?我根本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