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俞火無法說出“不好”兩個字。但是:“木家村強拆和拒簽的風波還沒過去, 你專注於那邊就好了, 不用刻意顧著我。我和記者衝突與這個不相乾,彆再給他們留下話柄。”她抬頭看著:“如果那幾個記者覺得吃虧要還回來, 我無所謂的。不就是吵架嘛, 我還沒輸過。還有我那車,也不用你管, 我報警了。”
“我不擔心你吵架。隻要,你彆被這事影響了心情就行。至於,”邢唐專注地看她, 語氣平緩溫柔:“我們重逢不過月餘,我就步步緊逼, 是我太心急了。抱歉。這事我暫且不提了。等你足夠了解我, 了解我的心意,再說。”然後像是怕她再拒絕一樣, 他抬腕看表:“去上班吧, 彆遲到了。”
他願意退一步, 是最好的局麵。對於邢唐。俞火一直是矛盾的。從前沒有交集,她從未考慮過重逢的問題。甚至於,她其實是刻意屏蔽關於他的一些信息。交集之初,她也沒多想, 總以為沒有下一次了。可命運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同住繁華裡幾年, 都沒打過照麵的兩個人, 竟像磁鐵一樣, 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碰到,如同彼此相吸。
他們本不該在一起。可偏讓她遇見他被人襲擊。而他為了護她還受了傷。其實也不在於那一刀,問題在於,他挨刀後情急之下的那一句“你沒事吧”,危急之時,那瞬間的反應,讓俞火對他,不再心如止水。
所以當晚,俞火準備了兩片膏藥。那是她自己做的,帶在行李中以備不時之需。本想臨去機場前送去邢家外婆的病房,她人都到病房外了,又折返回去。那是她第一次提醒自己,應該遠離他。結果,還是在機場遇見他,一起回了G市。
然後是肖遠山,一句“那個邢唐是怎麼回事”再次提醒她,不該走近他。於是,她約他去酒吧,趁他不注意時把手機屏保換成了和肖礪的合影。她沒想到他會動她的手機,她隻是想,在適當的時候自己擺弄手機,讓他看見。他提及楠楠,她猜他是要解釋楠楠爸的誤會,故而打斷了他。然後,他看見了那張屏保,再沒提及楠楠。俞火當時就想,就讓他這樣誤會著吧,誤會她誤會他有妻女,讓他誤會她是有男朋友的。此後,各歸各路。
卻又因為木家村項目的事有了接觸。
他坐在繁華裡西南門外等她的樣子,像是刻進了俞火腦子裡,總讓她不時想起。還有那張偷拍的照片,俞火不止一次刪除過,事後又不止一次從相冊的最近刪除裡恢複回來。他的冷靜分析,他套路式的對話模式,讓一向反應迅速的她都著了道。得知他住在自己對麵樓,俞火動了氣。但那真的是氣嗎?亦或是微妙的歡喜和安心?她自己都分不清。
那晚他半夜來見她,她把他讓進門,俞火就是有預感的,預感會有點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心裡矛盾得不行,理智卻被他的頹唐和脆弱打敗了。然後,真的發生了可怕的事情。他吻了她,而她,不想拒絕。那一刻,俞火任性地放縱了自己一次,屏蔽掉外界所有的乾擾和深心處那顯然已不太堅固的對他的抗拒。
他分明很情、動,連呼吸都急了。而有那麼一刹間,她腦子裡竟然冒出一個更可怕的想法。她想留下他,不顧一切。但也隻是一秒一瞬間而已。她從他懷裡退出時,為了掩飾自己先前的失態,確切地說是動情,俞火低聲說:“彆誤會,成年男女的一時之需而已。”
邢唐怔了一秒,顯然沒想到溫情過後,她又翻臉了,隨即又忽地一笑,“一時之需?”他湊近她,唇貼著她耳廓說:“彆以為我感覺不到,你是初吻。”
這簡直就是得寸進尺!臉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紅再次染回來,俞火羞得差點扇了他耳光。手卻在距離他臉頰寸許的位置堪堪停住。
邢唐本身就沒躲的意思。而他動了吻她念頭的那一刻,已經準備好了挨她一巴掌。但她沒有。她依然沒有打下來。邢唐握住那隻纖細的手,目光炙熱專注,他說:“我也是。”
俞火聽懂了。她差點脫口問出“怎麼可能”這種愚蠢的問題。畢竟,他曾那樣喜歡赫饒。而他……三十好幾的人了,居然還是初吻?騙誰呀!卻依然選擇了信他。
過後回想他當時的表情,其實是透出羞澀和尷尬的。他那樣的成熟男人,竟然也會有羞澀?而且這麼令人難為情的事,他告訴了她。
終於,為對抗他築起的堡壘塌陷了。俞火在那一晚全線退守。緊接著就在醫院遇見了赫饒。她的逃避並非是介意他曾對赫饒的情意,她不過是不想麵對赫饒的感謝。因為輸血那件事,她是真的沒有放在心上。尤其邢唐也確實用他的方式替赫饒感謝過了。而那方式,是她當時急需的。再者,RH陰性血,萬分之一的機率,命裡注定她和赫饒此生有此交集,何必言謝?
麵對他的當眾表白,俞火又心軟了一次。她都在想,這個男人實在太討厭太蠱惑太令人上癮了,本身就具備所有讓人動心的條件,偏偏還如此主動。當晚俞火給肖礪打電話,沒通。她還和大款自言自語:“要怎麼和阿礪講,他才不會生氣呢?”
但即便有這樣的顧慮,他的心意,俞火已然明了,確定。隻缺一個答應的契機。或者,依她的性格,沒準那天二鍋頭一上頭,直接把他給壁咚了,也是她能乾出來的。然後,先是出現個蘇子顏,再然後,邢業也來問她是不是在和邢唐談戀愛。
若換一個人問,俞火或許會三連問:“有什麼問題嗎?和你有關係嗎?我們就是在一起了,你管得著嗎?”偏偏是邢業,邢唐的父親。俞火不認為自己想多了,她看得出來,邢業既便不是完全反對,也並不看好。不是不看好她和邢唐的感情,是不看好她這個人。一個小小的中醫大夫。
這還沒怎麼樣呢,就要像政審一樣待她了嗎?俞火討厭缺乏善意的審視和探究。而既然豪門多規矩,她要把已準備好交出的心收回了。她說了狠話重話,本以為他會發作會惱,那樣,她或許還心安理得些。可他沒有。他的難過,他的痛楚,千毫畢現。
俞火看著邢唐原本挺直的背脊彎下去,她恨不得衝過去抱住他,跟他說:“你不是我喜歡的那種人。卻是我喜歡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