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轉眼進入冬天, 清晨邢唐醒來, 窗外的天地白茫茫一片。
G市已經幾年沒下過雪, 這場雪來得有點突然,有點驚喜。
他披了件衣服, 分開窗紗站到陽台上。
漫天飛舞的雪花, 鋪落在屋頂和地上, 把這個世界包裹在銀裝裡, 晶瑩的像是個童話世界,幽雅恬靜,純潔美好。
他俯身抱起腳邊快二十斤重的大款, 習慣性和小家夥說話:“火火和我說過, 等冬天時讓我帶她去哈爾濱看雪雕,堆雪人, 去中央大街踩一踩據說一個銀元一塊的方石地磚,在零下三十度的戶外吃馬迭爾冰棍, 去冰雪大世界打最長的冰滑梯……可她又擔心為了抗寒要穿厚厚的羽絨服和麵包鞋,會醜成熊孩子。”像是想起俞火說這話時可愛俏皮的模樣,他徑自笑了,“她穿什麼都好看,哪裡就像熊孩子了。”
大款似是不習慣被寒風吹, 閉著眼睛往他懷裡蹭。
邢唐摸摸它光滑的毛, “她那邊也降溫了,不知道她帶的衣服夠不夠厚。”
大款卻像聽懂了似的,喵喵叫了兩聲。
邢唐望著遠處, 喃喃自語:“你也想她了吧?”我也是,無時無刻地想。
這一天,邢唐到公司時,西林看見他頭發上,大衣肩頭上,全都是雪,“這是走來的?”
邢唐脫下大衣抖掉上麵的雪,又扒了扒頭發,難得地解釋了一句:“這種天多半會堵車。”
他上班又不用打卡,堵車又如何?況且從繁華裡步行到大唐,慢跑也要一個鐘頭吧?這麼遠的路居然用走的?
西林卻不敢批評老板任性,把向陽這個季度的業績報表遞給他,趁他翻看的空檔,提了提醫療送藥車的經曆:“Y省的大於縣窮的讓人想像不到,土地貧瘠,道路崎嶇,七百多人的村子,絕大多數村民居然生活在人畜混居的石板房裡。送藥車跟著醫療隊到了那裡,挨家挨護送了常用藥,包括向陽這邊送藥負責人秦隊,還有誌願隊的醫務人員幾乎都把身上帶的現金給了村民。”
邢唐聞言放下手中的報表,“在那種地方,現金不太有用。”
西林臉上浮現一絲驚訝,然後說:“唯有俞大夫把自己隨身帶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分給了村民,還和院方聯係,提出收集衣物等用品,發往大於縣。”
這確實是她會做的事。邢唐沉默了幾秒,交代:“從大唐和向陽做起,成立公益事業部,先設立舊衣回收站,收集我們員工要淘汰的衣物,回收站統一清洗消毒後,由向陽的醫療送藥車直接送到貧困山區村民手中。另外,你核算一下,我名下的資金有多少,拿出一半……”話至此,他取過一張白紙,用鋼筆寫下“俞一歸”三個字,遞到西林麵前:“以俞一歸的名義,成立‘善歸慈善基金’。我來製定長期的扶貧計劃,你親自跟進,資助真正需要的人。”
“你名下一半的資金?”西林覺得有必要提醒他:“即便作為大唐和向陽大股東持有的股票,和地產不能動,短期內可籌措的你名下的資金至少也有六十個億。邢總,慈善是個無底洞,光靠你一個人來做,是不能……”
“我知道。”邢唐麵上波瀾不驚,“當前國內的慈善公益事業發展現狀並不令人滿意,慈善機構多,捐錢的人也多,但貧困的人更多。如何把捐的錢真正地用到貧困的人身上,是首要需要解決的問題。有這筆資金墊底,再以大唐和向陽在業內的影響,才能募集到更多的善款。”而他作為最大捐增人,才有資格親自做資金使用計劃,並監督運行,如此一來,能避免很多問題。
所以,你又要身先士卒是吧?一半的資金,西林想想都覺得心疼,卻隻能硬著頭皮說:“明白了,我儘快核算。”
邢唐最後交代:“不要讓媒體大肆報道,尤其不要提我。若募集需要,僅以大唐之名即可。”
當天中午,邢業來了大唐。父子倆在食堂用餐。
邢業看了看四周,說:“食堂重裝後,很像西餐廳,連廚師的手藝也進步了。”
“換了一批人。”邢唐說:“工作環境和福利待遇一樣,都是員工考慮留任的基礎條件,在薪資方麵,業內大唐最高。不能輸在其它方麵。雖說員工和公司之間是雙向選擇,但大唐的硬件夠硬,我們的選擇權就更大,才能聘用到業內同崗位中最優秀的人才。”
邢業看著麵前的兒子,竟覺得有些陌生,“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隻考慮到年利潤是多少。”什麼人才,什麼發展養老事業,什麼公益慈善,統統沒有想過。
邢唐抬頭與父親對視:“基礎不同。那個時候的大唐還隻是一家小公司,不以創造更多利潤為目標,不會有現在的大唐集團。”
邢業聞言心裡既欣慰又愧疚,隨後把過來的目的說了:“我想把江灣彆墅賣了,一個人住,太空了。”
邢唐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才問:“想換去哪裡?”
邢業看著他低垂的臉:“我看繁華裡的環境不錯,旁邊的配套也齊全。”
邢唐輕蹙眉心,在邢業以為他會拒絕的情況下,又聽他說:“行,我來安排。”
邢業眼眶有些熱,卻也沒說更多了。
飯後,邢唐送邢業下樓,他說:“上次的事,謝謝你。”
邢業反應了片刻,才明白兒子指的錄視頻的事。
那天,邢唐在回江灣彆墅的路上,是給邢業打過電話的,他說:“如果你真的對我母親有愧疚,就幫我一個忙。讓鄭雪君以為你外出了,等我一會到了,把你所看見的一切錄下來。你會知道,你所謂的彌補有多可笑。若我錯了,我辭去大唐總裁一職。”掛斷電話前,他最後說:“爸,我隻求你這一次。”
那聲久違了的“爸”,讓邢業眼底湧起淚意。他猜到,邢唐是回來找鄭雪君,可他猜不到是為了什麼事。但他還是照辦了,他也想看看,究竟是自己錯了,還是邢唐和鄭雪君之間的繼母子關係才導致的這二十多年的矛盾。而在看到鄭雪君的真麵目後,邢業終於發現自己這一生,有多可笑,可悲。
所幸,他還不算徹底失去這個兒子。隻是,父子已疏遠半輩子,未來如何,他沒有把握。隻能摸索著往前走。希望還有機會,挽回,哪怕隻是一點點的父子之情。
臨走前邢業到底還是問:“有和俞火聯係嗎?你們……”
“這件事你就彆管了,我有數。”邢唐沒給他機會說完,便替他關上了車門。
當天晚上,邢唐回到繁華裡,直接去了俞火家裡。自從她隨誌願隊出發,他把大款抱去自己家裡,他時常會來這邊開窗通風和……擦灰。
結果赤小豆和左欲非居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