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修】(含加更)(1 / 2)

光幕突兀地又蕩漾起一陣柔和的白光,讓忍不住半眯起眼睛的蕭何,此刻都不由分出了些許心神,擔憂著外麵的人會不會透過不曾遮掩嚴實的縫隙,看見這足夠耀眼的光輝。

而劉季,卻已經無暇顧及這些與天幕上的畫麵相比,哪怕很可能禍及全家,都顯得無比細枝末節的紕漏了。

他的思緒完全跟著天幕上在人群中擠著向前,直到視線足夠開闊的地方才停下腳步的自己,繼而隨著畫麵跟著視線的轉移,看見了那被皇帝施恩,允許道旁觀瞻才能一覽的風采。

迎風飄揚起的旗幟,篆體的秦字烈烈著鼓動,昂首挺胸的高頭大馬整齊地向前走動,拖拽著身後古樸卻足夠華美大氣的馬車。

寒光隨著隊伍的行徑而閃入他的眼眸,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眼睛的刺痛,一眨不眨地看著。

玄衣鐵甲的歩騎精銳自他麵前穿梭而過,百戰而成的殺氣凝成的是森然的鋒芒,分明是人群組成的隊列,恍惚卻又重劍出鞘一般的氣勢。

但這些,當畫麵聚焦到坐在最中間門的那個人的時候,一切都模糊了,一切都虛化了。

身形被帷幕和重簾半遮住真容的男人。脊背哪怕坐在車中也不曾有哪怕絲毫彎曲,挺直得仿佛萬事萬物都無法擊潰他一般的男人。正裝玄袍,隱龍若現的男人。

大秦的主宰,大秦的皇帝。秦國的結束是他,秦朝的開端是他。

太陽的光芒毫無保留又好似情有獨鐘地垂落在他的周圍,卻又不曾突破簾幕的遮攔,照耀出他的尊榮;反倒是投射下重重的陰影,但也隻使他更加沉若深淵,卻絲毫無損他的凜然自貴。

而試圖直視他的狂徒,就隻能因此,感覺到那被馬車的金頂反射的光芒刺痛灼燒眼球一般的痛苦。

可是劉季頂著這份疼痛,執拗地將雙眼更瞪大了幾分。

多燦爛啊,多盛大啊。

多輝煌啊,多震撼啊!

——他喃喃跟著天幕上同樣自語著的自己,幾乎同時地開口:

“嗟乎,大丈夫當如是也。”

而那他約約綽綽看不真切的身影,此刻卻仿佛若有所感一般回首。

遙遙地,他向著他的方向,對著千百張翹首著的陌生麵龐,不在意其中任意一人地,投來了一個輕飄的,他可能也不知為何要如此這般的眼神。

劉邦平靜地對視著那雙眼眸,隻沉默著。

他此刻卻是已然具備了,能夠和始皇帝平等交談的資格了。

【這是一次太過宿命的相遇了,哪怕是項羽在看見差不多同樣的場麵,而發出的那句“彼可取而代之”都比不上這一場的震撼。

畢竟哪怕是覆滅了秦國的西楚霸王,他到底也不曾與始皇帝在其生前對上;而未來的漢高帝,之所以不甘為王,義無反顧地承續起了始皇帝的帝業,卻很難沒有這場會麵的因素所在。

他後來也確實做到了當年的妄語。

不,理想。

天幕緊跟著勾勒了另一個人目視始皇帝巡遊之時的場景。

高大勇武,目生重瞳的少年,哪怕身量還不曾完全地長成,眉眼之間門卻已然自有一派傲氣與鋒利所在。

那遠比劉季更為張狂的言語,和眼神中未有多加收斂的戾氣與憎恨,再加上他那熟悉的名諱,和一聽便知道身世顯赫的姓氏,分明應該吸引住劉季的思緒的。

可是他沒反應,隻甚至稱得上一句遲鈍地看著少年帶著青澀的輪廓,好半天才把這張臉和後世人口中與他爭鋒的“西楚霸王”

對上了名號。

哦,這就是他未來的對手,他的敵人,他的手下敗將。

他應該有所回應的。

要麼該是如臨大敵的慎重,要麼該是戰略輕蔑的態度,甚至哪怕是對他的年輕進行些許的調侃亦或稱讚。

可是劉季此刻沒那份興趣,就連蕭何也沒提出什麼分析的態度來。

天幕的轉場實在太快——也對,對於後世人來說,這些都該是耳熟能詳的故事,實在沒必要留什麼沉浸的餘地——隻有身在“鄉下”

沒開過眼界的他們,還深陷在剛才仿佛親臨始皇帝巡遊的現場的氛圍之中,還品味著那份悠長的餘韻。

倒是劉邦看著那時項羽的臉,發出了一聲滿是感慨意味的喟歎。

“是他小子能夠說得出來的話。”

傲慢著的,自負著的,依仗著自己的才華與能力,不知天高地厚一般囂張且從不屑於認為自己有錯著的驕傲。

在同行的幾個月裡,被他戲謔過的,嘲笑過的,也欽佩過的驕傲。

“也得虧他是這樣驕傲的人呐。”

所以在自己曾經帶著一起過江的子弟兵,幾乎因為追隨他而損失殆儘的時候,才寧願在絕境中乾脆碎裂,也不願苟且龜縮回江東。

劉邦一時也有些回憶往事的閒情來了,或者對他來說,項羽的死亡本來就尚且還在不久之前的過去,西楚霸王給他留下的深刻印象,此刻並未完全地淡忘。

那份無人可擋的氣勢,那份銳不可當的鋒利,至今能讓劉邦瞬時回憶起數次性命徘徊在他刀尖的驚險與後怕。

他一時欷歔:若是當時項羽沒那麼高傲的倔強,在烏江之畔選擇過江,雄踞楚地。這集人心所在和個人勇武,再加上一點水鄉地形的複雜,想要統一天下也就沒那麼容易了。

他都這把年紀了,說不定在那樣的情況和高強度作戰之下,能不能看見國家的統一還不一定呢。

畢竟原本他就是死於英布的箭傷——現在他是安定了,不打仗了,沒威脅了。

要是項羽還在呢?繼續打仗,繼續拚命;就算沒有英布那一箭,死在項羽手上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算項王回去了又能如何呢?”

韓信也看出了他的慶幸與複雜,可是他的態度卻是直白的冷淡,甚至還帶著點公報私仇一般的壓抑。

“項王固然是楚國曾經的貴胄,可是陛下的身上,難道

不曾流著楚國的血脈嗎?”

“楚人就算憐惜項王,

可是陛下難道不也是楚人嗎?他們憑什麼不能轉而為陛下而感到驕傲呢?”

曾經一度被該封為楚王的大將軍,

言辭極鋒利地傷人:“項王的末路,確實是英雄般的結局啊。可是臣覺得,項王之所以不願意回去,心底其實也在害怕著吧。”

“若是死在未過江東的時刻,他哪怕至死都能保存著楚人愛他的念想。可若是真的回去,楚人反而更愛陛下……”

他挑起了眉,於是顯得那雙本就眼尾有些上揚的眼睛,此刻更帶著穿透力的殘酷:“他才會真的生不如死吧。”

韓信到了最後甚至嗤笑了一聲,然後咬緊了後牙根,這才不說話了。

同樣侍奉過項羽的陳平,原本想說些什麼的嘴張了又閉,回憶起昔日韓信數次勸諫項羽卻不為所用甚至反被所辱的場景,最後還是沒說出些什麼。

韓信對項羽心裡是有怨的,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

那麼既然項羽都已經是個死人了,不管再怎麼假設,都不可能重新來過了……

讓他出口氣吧。

陳平也不知道自己就算開口,又能說些什麼,來安撫這道昔日的傷疤。

【可是那時沒人能想到未來會發生什麼,於是日子也就那樣平平淡淡地過。

劉邦在結束了鹹陽的徭役生活之後回到了沛縣,帝國的大事時不時就會有風聲傳進他的耳中,可他也就當個樂子一樣順耳地聽。

他知道有不少人想要刺殺皇帝,甚至一度差點兒成功;也知道那些朝堂上的大人物時不時會因為皇帝陛下過於顛覆性的政策而爭執起來,甚至連皇帝的長子都因此出鎮長城去了。

但那些事情都和沛縣小吏劉季沒有關係,直到秦始皇十七年,他知道皇帝駕崩了,最後由幼子胡亥即位。

於是一切都翻天覆地。】

劉季緩慢地眨了眨眼。

他此刻才因為這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發展,而被從觀看始皇巡遊之時的感受中拉出,卻沉重地發現,這和他們此前不詳的預感應上了調。

他拉住一旁蕭何的衣擺,恍惚之中,甚至還因為對那巡遊的威勢的歎服,不忘提前改用對始皇帝的稱呼:

“胡亥是陛下的哪個兒子?”

他對於秦王室的公子們完全兩眼一抹黑的迷茫,僅知的公子扶蘇都是因為他是始皇帝的長子,不出意外的話,理當被立為太子的身份。

但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而他對於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胡亥沒有絲毫的了解。

可蕭何同樣一臉茫然:劉季是不認識秦國的王孫啊,但是蕭何的身份地位分明也和他相差無幾,怎麼就指望著他能認識了?

反正,“後世人不是說了,是始皇帝的幼子嗎……?”

兩個人相對著皺起了眉,眉心不安地直跳,感覺到那種不詳的預感,正一步步隨著天幕此時也漸漸低沉下來的聲音而逐漸加重。

【公子扶

蘇被奉命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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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統一天下以來和諧的君臣關係被無情撕裂。

先帝的舊臣被新人所取代,無情的反罪冤獄一樁樁地帶著血淋淋的腥氣。人人的心中滋生著的是不安與混亂,是恐懼和自顧不暇的慌亂。

再等到始皇帝的其餘子女,悉數被試圖穩定地位的胡亥殘忍虐殺,王子公孫們窮途末路的痛苦與掙紮,也是無人能聽的淒慘。

但哪怕直到這一步,這些都尚且止步在政治的領域,局限在上層的鬥爭。天下的黔首依舊對自己的未來抱有著些許的期待,對二世皇帝繼位之後的時局有著期待:他們真的太累了。

像不斷向前奔馳以至於接近猝死的馬匹,像越繃越緊以至於即將斷裂的弓弦。

對於秦朝這些此時已經被□□牽扯到了的人物們來說很殘酷,也很諷刺。

但是如果胡亥後來哪怕放鬆了一點對秦朝百姓的壓榨,恐怕他哪怕乾出了如此之多的政治迫害,都尚且能夠獲得到一片底層百姓的歡呼雀躍與喜極而泣,後世的聲名說不定都不會過於的糟糕,連這樣的狠辣,說不定都能被勉強稱上一句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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