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1 / 2)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匈奴人淒切的悲歌,仿佛透過竹簡的文字在人的耳邊響徹,可他想象著對方的哭嚎與茫然,心裡卻隻感覺到一陣痛快的欣然來。

多美妙啊,漢家幾世的仇恨,終於一朝在他的手上得以血洗。

於是孝武皇帝在笑,肆意地大笑。歡暢的笑聲從未央宮室的深處傳出,仿佛化作了無形的力量,穿過了重重的宮門,順著風聲被捎去遠方。

於是站在劉徹麵前,正值著意氣風發年紀的少年人也跟著皇帝陛下的喜悅而笑。

他的笑從不像衛青,不是因為出身底層性情溫和,哪怕被上位者看重優容,行事作風都帶著些許溫和含蓄的大將軍那般內斂的淺笑。

他素來是被周圍人所看重的,在愛和期望中長大的存在。所以哪怕在劉徹的麵前,他的笑意也向來如盛放般張揚,像驕陽般璀璨,帶著點沒有被世俗的沉重而束縛住的,獨屬於少年人的意氣。

但沒關係,劉徹喜歡、並且樂意看見並包容他所看重的將星,這份天不怕地不怕一般的驕傲神氣。

所以也隻有在這樣堪稱為君王“寵遇”的前提下,才能培養出年輕的驃騎將軍這般,敢在這些年來權威日重的皇帝麵前,不待對方開口便已出言的性格。

“也算不負陛下所托——”學著自家舅舅的口吻文縐縐地回上一句後,霍去病自己就沒端得住原本的模樣笑出了聲。

於是在劉徹帶著包容含著笑意的眼神中,他揉了揉自己的腹部,還是換回了自己原本的口氣:“這下西域終於收回來了。太中大夫要是再往西邊去,總算不會再被匈奴騎兵堵路了。”

他還記得對方前幾年屢次試圖穿過西域,去和西邊陛下要求的什麼羅馬,安息,印度等等的地方溝通往來,卻每次都被仿佛猜到了漢朝的意圖,於是堅定堵門的匈奴騎兵逼回來。

還好陛下對這件事情比較上心。

即使跟著他張子文一起出使的人員稱不上多,卻也各個都是軍中挑選出來的絕對精銳,配備的也是這些年,在陛下大力支持下工匠們新研製出的精良武器。

要不然第一次在西域被堵路的時候,恐怕真要像對方自嘲過的那樣,被扣留匈奴十數年不得返鄉了。

“隻是可惜的是,還是沒完全把匈奴人擊潰。”

對張騫未來可能重要背負起的任務到底隻是隨口一提,霍去病收回心神,關注點當然還是聚焦在自己熟悉的軍事領域。

“他們雖然現在開始傳唱這種歌曲,好似我們已經將其重創,使之無力回天。但若是我們真的輕信他們已然虛弱下去,最後危險的還將是我們大漢。”

年輕的將軍神采飛揚著,在自己親近的信賴的君主麵前,自信地揮灑和宣泄著自己蓬勃到接近溢出的才氣。

而劉徹當然是含笑看著,聽著他洋洋灑灑新的作戰計劃,看著他一雙明亮的,璀璨的仿佛天上白日落入其中的眼眸。

他的心裡隱隱產生了一個念頭,一行自他年少,第一次聽見天幕的聲音起,便已然根深在他心底的文字。

所以他耐心地等到青年將自己的豪情吐露,對上他神采奕奕的眼睛,在對方帶著點期盼的眼神中露出一個笑來。

“去病有沒有想過,”

“封狼居胥?”

在短暫的幾秒靜默之後,劉徹等到了他想象中該有的反應,等到了對麵眼底突然迸發出的,帶著點驚訝,的躍躍欲試的激情。

哎,他就知道該是眼前這個才能乾出來的事情。以仲卿的脾氣,怎麼都不可能乾出那般在世人眼中“逾矩”的輕狂事來。

可是沒關係,他當然不會介意自己麾下的將星,替他在匈奴人景仰膜拜的聖山展開封禪典儀——他一想到這樣的事情如果真能發生,簡直開心地都能笑出聲來。

誰家沒腦子的皇帝才會因為這樣無傷大雅的細節,去厭棄一個眼見著前途無量又忠心耿耿的名將將星。

而劉徹這次打算更進一步,讓這份可能落在將軍頭上,成為彆人攻訐的“逾矩”帽子,都先痛快地扯落下來。

既然是他先和去病說出的可以封狼居胥的要求,那那些腐儒也該對將軍說不出什麼指摘來了吧?有本事就當著他的麵說他不合規矩,他倒要看看誰的骨頭這麼硬氣,倒也是個人才了。

他分出些心神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更大的注意力還是放在眼前這個,確實因為封狼居胥這個旁人眼中匪夷所思、異想天開的想法而真切激動起來的青年身上。

也隻有霍去病會有這樣接近狂氣的自信,會在這個此前沒有人做到過的成就麵前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遲疑,反倒全然為之心動,將其視之為自己可以達成的目標。

多好啊,劉徹真的很喜歡他這樣的性子。

所以他縱容對方在自己的麵前都公然走神,無視他的存在直接開始盤算起該如何決策計劃才能完成這樣的目標,直到他明顯快要沉浸進去忘卻時間的時候,才不得不開口提醒他的神誌。

“你這次回來,不是還帶了一個少年?”

哪怕是葷素不忌的孝武皇帝,這樣的說法當然也不是在和將軍開一些戲謔的玩笑——當霍去病把對方在凱旋路上捎上,決定帶回長安的時候,那少年的身世就已經被擺上了皇帝的案幾。

劉徹當然知道那是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這麼指代不明的發問,隻是希望能把小霍將軍從個人的世界中揪出來,親口回答自己的問題。

但劉徹還是大意了。

“哦,子孟!”

霍去病揉了揉額角,終於回想起被自己順手帶回長安,此刻因為驃騎將軍第一時間就趕來帝宮敘功,而被他交給內宦安排前去等待的弟弟來。

“那是臣同父異母的弟弟,”他乾脆直白地開口,也不掩飾自己想要讓弟弟在皇帝麵前露麵的想法:“今年雖然還沒及冠,但此番算是遠行,大人提前給他表字子孟。單名是一個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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