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自己的視線。
好像到頭來,還是離不開儒家、或者說、儒家所代表的仁愛教化的手腕啊。
【直到某位商王——因為這個結論,是全然從考古學證據出發,很少有文獻史料的佐證,我們隻能這樣模糊地稱呼他——在位期間,決意發動一場接近宗教改革的運動。
從那一個時刻開始,商朝的墓葬中突然間就缺少了人祭和人牲的存在,王宮區
鋸製頭蓋骨的工作場戛然而止,大量即將完工的成品被投入壕溝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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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營銷號吹噓的什麼帝辛放棄了人祭所以才被批判不注重祭祀被貴族背叛雲雲的,其實應該是這位我們不知名的商王手上拿著的劇本。
紂王實質上應該和這位商王雖然抵達了同一個被背叛的終點,但手段應該稱得上背道而馳——我們等到商周之變的時候再講。】
“被背叛……?”
雖然對於什麼人祭,什麼殺不殺人的新宗教都一頭霧水,但是還是有熟讀史書的文化人試圖跟上天幕的節奏,揣度著它大概能夠對應上哪一段的曆史。
“難道是九世之亂嗎?”對於一些飽學之士而言,這並不是一個太難的題目:“自中丁以來,廢適而更立諸弟子,弟子或爭相代立,比九世亂,於是諸侯莫朝。”
那這位不知名商王難道不就該是仲丁王嗎?還是說後世人對於曆史那恐怖的精確要求度,已經高到連這麼一個可以對應的事實,都不敢輕易決斷了嗎!
司馬遷都不免有點沉默。
“陛下,應該也不會支持我去進行什麼考古工作的吧……”
就算今上在某些方麵堪稱膽大包天,完全不顧什麼世俗的眼光。卻也不可能冒著天下人心惶惶的風險,去光明正大支持他乾一些,在眼下世人眼中恐怕和盜墓沒什麼區彆的“考古”事業。
而沒有那什麼考古證據的佐證——哪怕是他司馬遷也做不到保證搜集到的史料和真實曆史一模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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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激烈的,完全顛覆商人普遍世界觀的舉措,當然引起了恐怖的反響:內戰,並一舉把商朝從輝煌的早商時期帶入了中商的蕭條。
這場動亂後來應該被史書描述為九世之亂,而這位商王也就可能是仲丁或者他的父親太戊。
以他為代表的改革派朝廷在鄭州商城苟延殘喘了一段時間,而堅持人祭傳統的反對派則重新建都與之分庭抗禮,直到改革派被徹底消滅。
反對派重新選定的都邑之中,就有我們此前提到的鄭州小雙橋——盤庚遷都的起始點——對人祭傳統保持著狂熱的商人,在此進行了報複性的殘忍人祭。
在那裡,考古學家發現了大量的人祭坑和隨意拋擲的屍骨:每一座人祭坑裡的屍首數目,都起碼達到了30人,甚至有一些光是第一層就達到了30人。其中不少人骨之上還保留了屠殺乃至於虐殺的痕跡。】
越往後的朝代,隨著後世人的講述,那種震撼和心驚之感便越發強烈。甚至哪怕是早如春秋時期,孔子的臉色也是帶著難堪的鐵青的。
無他,春秋雖然尚且保留了部分人殉的風氣,然而用人祭祀這樣的行徑,儘管也有人乾出過,可一旦出現,便定會為世人唾棄。
宋襄公命令邾國將俘虜的鄫國國君
獻祭給“次睢之社”試圖震懾東夷,他的兄長司馬子魚直接痛罵他離經叛道,認為在“古代”用牲畜祭祀都是不合理的,而“搞人祭的國君會不得好死”。
魯國的季平子討伐莒國的時候,將俘虜獻祭給了亳社——那剛剛好還是在孔丘二十歲那年發生的事情,他至今記憶猶新——魯國的貴族直接詛咒他,悲泣這樣的舉動完全喪失了周公後代應有的道義。
“國之大事,在祀在戎”——但哪怕對於春秋而言,使用活人祭祀,都已經不再是個合適的選擇了啊!
但商人將其作為一種文化,一種信仰,一種王權和神權高度結合產生的圖騰,一種全民上下不分階層都無比狂熱的——
“娛樂”。
【某種意義上十分可怕的是,小雙橋的使用時間並沒有很久。中商時期持續了百年左右,直到盤庚遷都之後,商朝正式進入了所謂“殷商”的階段,也就是大眾更為熟悉的晚商時期。
但殷都到底在哪,這也是個很諷刺的故事。
講完早商的輝煌後,我們大概也就可以理解,盤庚將洹北商城規劃成一座比早商時期的商城還要宏偉的城池之時,心中的野望。
顯而易見的,這位將商朝一手從中商的衰頹中拯救出來,推入我們熟悉的殷商軌道的中興之主,他心裡懷揣著的是一個“讓商朝再次偉大”的夢想,想要重建早商的黃金時代。
但洹北商城實際上並沒有使用很長時間,它很多的城牆段落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完工。一場大火的出現,讓它損失慘重。
武丁,我們熟悉的武丁——婦好的丈夫,盤庚的侄子——覺得這座遲遲不能完工的大城實在算不上吉利,廢棄了它,在洹河南岸重新營建了宮殿區。
那就是我們熟悉的殷墟。也就是說,盤庚的野望,隻存續了短短二代商王,不超過五十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