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容院內一切如舊,縱是蘇氏心如死水,在看到這院中一如記憶中的布置格局,就仿佛還停留在她出嫁的那一日,眼中也不由得波瀾微動,霧氣籠罩。
“……都是太夫人吩咐的,這院中一草一木都不許動,日日都派了人值掃,門窗牆柱,都是一年一漆,窗紗門簾,半年一換,裡頭的床椅擺設,都是大姑奶奶舊年用過的,原叫人仔細收在庫房裡,前兒收到大姑奶奶回來的信,太夫人才叫人都擺回原處,大姑奶奶看了若有不合用的,隻管吩咐奴婢換置,小姐們的閨房也安置好了,照著府裡嫡小姐的規格,一應用具擺設都是新的,若還缺什麼,也隻管吩咐奴婢就是……”
翠媽媽話雖多,卻一點不讓人覺得嘮叨,聽著都是暖人心的話,教蘇氏和裘慎幾個都安心了幾分。
蘇氏當年的閨房,便是這院中的正房,一明兩暗三間屋子,後麵還有個小抱廈,裡麵的布置擺設果然如翠媽媽所說,一如舊年,所有的東西,除了窗紗簾幔床帳被褥這些,其他的都是她當年用過的舊物,說是舊物,樣子卻都是**成新的,蘇氏身為伯府的嫡長女,又哪裡可能用舊東西,那些擺設用具什麼的,稍用舊些,便都換了新的,這些年又收得仔細,因此再拿出來,卻還如新的一般。
“母親有心了。”蘇氏避了人,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方轉身笑道,“我這裡不差什麼,先去瞧瞧嬌嬌兒的屋子吧。”
蘇氏自己並不在乎住得如何,對裘慎的屋子卻是十分用心,這院子除了正房,位置最好的就是西廂房了,西廂也是一明兩暗三間房,隻是後頭沒有抱廈,太夫人對唯一的嫡親外孫女兒也是極為用心,將這三間房布置得雅致精美,與正房的格局雖不同,風格卻是如出一轍,顯然是知道裘慎隨了蘇氏的性子,不喜華貴富麗,而重品味。
至於稍次一些的東廂房,也是三間,自然便是裘怫和裘怡二人共住,還捎帶上了一個雲姨娘,正好一人一間,雖說待遇比裘慎差了一層,不過庶出比不過嫡出本是理所當然,何況她們兩個與忠毅伯府並無血緣關係,如今能住進來,已經是沾了嫡母嫡姐的光,自然不好再攀比什麼,不提裘怫本就淡然自若隨遇而安,即便是有些心氣的裘怡,在這上頭也說不出半句不好的話來。
倒是蘇氏看著不大好,便一句話把雲姨娘給挪到了正房後頭的抱廈裡去了,東廂空出一間房來,布置成書房,裘怫的生母李氏,彆的沒給女兒留下,就留下了一屋子的書,都給擺了進去,姐兒三個誰想翻翻書,也都方便。
二進裡房間不多,最醒目的便是正廳,寬敞明亮,專門用來接待有身份的外客,旁邊一處小花廳做了宴息室,平日裡一些親朋舊友往來,用正廳未免顯得太過隆重,小花廳更合適些。一排柏樹隔開了廳堂與隱牆,隱牆後麵是三間隱蔽的房屋,這就是庫房,蘇氏當年的嫁妝便都搬了進去,隱牆前麵則是茶水間。
至於仆婦丫環們,便都安置在了最外頭的一進,因蘇氏帶回來的人手並不多,男子都安排在外院,進了內院的,都是心腹丫環,奉衣、司茶這兩個,是蘇氏的心腹大丫環,一人占了一間房,另有個陪房得盛家的,白日裡進內院聽候差遣,晚上回外院與自家男人黃得盛住一塊兒。雲姨娘身邊也隻一個端茶送水的小丫環,名叫紅茵,才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
除這幾個之外,裘慎三姐妹身邊也隻各帶了一名丫環,這三人與紅茵合共分了兩間房,另還有兩個專門做粗活臟活的婆子和四個有些力氣的粗使丫環,這六人也是分了三間房。
再就是原本看守灑掃雍容院的兩個婆子和兩個丫環,各占兩間房,最後竟還空了好幾間房,翠媽媽瞧了,心裡有些犯嘀咕,覺得自家大姑奶奶著實是委屈了,當年出嫁時,不提那五家陪房,光是近身的大丫環便有四個,二等丫環足足八個,剩下的三等並不入等的小丫環,不下二十幾人,如今竟隻堪堪才這麼點人手,除了那得盛家的,還一個個都年紀小小,瞧著都是不知事的樣子,哪裡夠使喚。
這樣想著,便忍不住悄悄拉了得盛家的打聽,這得盛家的,名叫明月,與雲姨娘一樣,都是當年的陪嫁丫環,隻是雲姨娘被抬了姨娘,而她卻嫁給了裘一鳴的管家黃得盛,做了管事媽媽,如今卻是蘇氏的心腹之人。
得盛家的與翠媽媽原就相熟,見她探問,便也不相瞞,道:“這些年老爺在任上不容易,也出了些事情,那幾家陪房,有兩家犯事被夫人給發賣了,剩下的三房,得夫人重用,一家人分管著夫人的嫁妝鋪子和田莊,因此不曾跟過來,當年陪嫁的那些丫頭們,有做不好活的,或攆或賣或送人,剩下的也一個個到了年紀,或遠或近都出嫁了,雖後來也采買了一些新的,隻是老爺亡故後,夫人守寡在家,膝下又隻三個女兒,覺得人多事雜,便將那些不必要的人手給打發了,如今又入京托庇娘家,夫人更恐給娘家添了麻煩,竟是又減了一些人手,嫌年紀大的心思多,事兒也多,隻留下了年紀小一些又聽話的使喚。”
這話說得翠媽媽心酸,抹抹眼角歎息道:“咱們伯府哪裡就少了幾張嘴呢,大姑奶奶如此,實是見外了,隻怕太夫人知曉了,不知要怎麼心疼。”
得盛家的道:“夫人原不是多事的人,她真心最不願的就是教太夫人為她操心,你也莫與太夫人多說,隻說送兩個熟知府裡事情的過來,這樣豈不兩宜。”
隻聽這話,便可知得盛家的是真心為了蘇氏,離府十年,縱是這府中還有不少舊相識,卻也是物事人非,總歸是換了許多新顏,若有兩個熟悉府中事情的人來,蘇氏在這府中行事,也更方便些。
“難得你忠心為了夫人著想,隻是太夫人卻是眼明心亮,對夫人最最上心不過的,哪裡是瞞得了的,你隻看吧,隻怕這會兒太夫人已經安排下去給夫人挑人了,你隻把空著的房間都拾掇出來,怕還住不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