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怫當然不累,她早知寄人籬下的日子不會過得太舒坦,連裘慎這個正牌表小姐,都有人要來踩一踩,何況她這個沾了光的表小姐,她就是要裝出這副不看眼色隻認死理的樣子來,以後有人想踩她,她就跟人引經據典,噎得人無話可說,這樣,以後要踩她的人,都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堵上她這張“直言不諱”的嘴。
她這點小心思,除了對她十分了解的裘慎之外,沒人能看得出來,就連裘怡也被蒙騙過去,捂了小臉離遠了點,怕跟著一塊兒丟了臉。因見著黃曼真居然跟裘怫湊了一堆去,頓時對她也是滿心鄙夷,傻子對上傻子,傻一塊兒去了,看來以後在畫堂上,她得儘量離黃曼真遠點才行。
教習們就是在這種極其冷場的氣氛下,踏進了廳堂中。走在最前麵的,是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婦,插戴一對鑲綠鬆石的鏤空雲紋銀簪,穿了一身團壽紋的褐底錦裳,下麵是繡著同樣紋路的黑襦裙,顯得極為端肅峻嚴,給人的感覺,就是位嚴厲的教習。
這位就是從宮中尚衣局出來的寧嬤嬤,在宮中時,身上也是有品階的女官,因此在幾位教習中,她的地位最高,即使是伯府太夫人,對她也要禮讓三分。
緊隨其後的,是教授丹青課和書法課的葉嬤嬤,大約三十餘的模樣,發髻綰得整整齊齊,油滑光亮不輸於妙齡少女,衣裙顏色也鮮亮不少,上麵繡著團簇牡丹,極富氣象。可見這位葉嬤嬤善於打扮自己,審美亦高人一等,不愧是丹青教習。
裘怡報了丹青課,因此早早就打聽了這位葉嬤嬤的來曆和性情喜好。葉嬤嬤的出身,也是不凡,算是書香之家出來的才女,隻是時運不濟,出嫁沒多久就守了寡,因膝下無子,她又不想留在婆家聽著公婆指桑罵槐的罵她命硬克夫,也不想回娘家被嫂子抱怨著她吃白食,就把嫁妝全數送進妙壽觀供養三清天尊,順帶著,把自己也捎了進去做了個不上度牒的女冠。隻是她天性喜好美食華服,性子又最是喜愛熱鬨繁華的,過不了清苦的清修日子,經常在觀中呼朋喚友設宴作歌舞場,於是沒隔一兩年,就被忍無可忍的妙壽觀給掃地出門了,連供奉三清天尊的嫁妝,都通通還給了她。
婆家回不去,娘家住著也不開心,葉嬤嬤索性立了女戶,自己買了處宅子獨住,因她在妙壽觀時,頗是結交了幾位貴女,靠著貴女們的照拂,倒也沒怎麼受人騷擾,仍是過上了之前的日子,很是快活了一段時間。隻是幾年後,嫁妝用得差不多了,葉嬤嬤坐吃山空,再沒得華服美食的好日子,她便作畫自售,因畫得確實不錯,且又有貴女們的幫扶,倒也在京中貴婦名媛的圈子裡混出了些名聲。
後來,也是機緣巧合,她的畫作被蘇太姑奶奶看到,覺得功底確實不錯,就將人請了來當丹青教習。以葉嬤嬤的脾性,怎肯受這份拘束,束脩給得再高也不肯乾。蘇太姑奶奶就送了她一幅自己的墨寶,葉嬤嬤將蘇太姑奶奶的墨寶和自己的畫作擺在一處比了比,隔天就乖乖的來了忠毅伯府,也不要什麼豐厚的束脩,隻要蘇太姑奶奶偶爾能指點她一下就行。
雲姨娘私底下和裘怡分析過,葉嬤嬤不是尋規蹈矩的婦人,她長袖善舞,又與好幾家貴人有往來,裘怡既報了她的課,便要借著這便利與她好生親近,將來待到裘怡大了,能談婚論嫁的時候,說不得還有借助葉嬤嬤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