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投稿,那就必定有退稿,這是必然的事情。
但葉未歇從未想過,有一天他也會成為被退稿中的一員。
學畫多年,他接過許多的單子——人設,場景,條漫,澀圖,連CG建模都接過,卻從來沒有哪一次被退過稿。
甚至是被打回重做的次數都少之又少。
而且就算是被打回,原因也是因為甲方的策劃方案變了,需要新的圖畫,而不是因為他的畫有問題。
後來成立工作室,他專注於漫畫連載,也從來沒有被哪個網站拒過稿。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稿件,一時間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難過嗎?好像有,但好像也並沒有多難過。
說不介意也不準確,因為他心裡的的確確是有些不爽的。
這種情緒很陌生,理智上他能接受這個結果,但情感上卻又覺得他不該被拒稿。
半晌,葉未歇歎了口氣,進房間把稿件放到桌子上,又拿出拷貝台開始畫《淩修和他的朋友們》。
原稿件已經寄給少時雜誌社,如果出版不走那邊的關係,他需要重新提供稿件給新的出版公司或者出版社。
不過他留有底稿,隻要用拷貝台copy一下,再貼網點就行。
這麼一忙就忘了時間。
等到餘清和回家做好飯來叫他吃飯,葉未歇才回過神來。
他看了眼窗外,發現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暗了下來。
“已經這麼晚了?”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坐久後有些僵硬的手腳,“怎麼沒叫我?”
“看你畫得認真就沒叫。”餘清和過去把拷貝台的燈關了,“出來洗手吃飯。”
“好。”
路過書桌時,餘清和突然停住腳步,“這什麼?”說著就要伸手去拿桌上的大信封,卻被葉未歇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
餘清和不解的朝後看去。
葉未歇不動聲色的把信封翻了個麵,道:“新畫的畫稿,準備明天寄出去。”
餘清和眼睫顫動了一下,“是嗎?”
“是啊。”葉未歇推著人往外走,“走啦,我都餓死了。晚上做了什麼好吃的?”
餘清和一邊順著力道往前走,一邊道:“買菜的時候看到有烤鴨就買了一隻,還做了粉絲煲、糖醋裡脊和蛤蜊絲瓜湯。”
“說得我都要流口水了。”葉未歇笑道。
餘清和:“那哥哥一會多吃一點。”
葉未歇:“好呀。”
洗手吃飯。
葉未歇的確是餓了,一下吃了兩碗米飯,還好餘清和做得多,不然都不夠吃。
飯後,葉未歇去洗了碗,等出來,胡睿找他彙報了今天的工作,還說了新店長佟麗麗過來的時間。
“到時候讓她也住這邊嗎?”胡睿問。
葉未歇卻搖頭,“雖然我們都坦蕩蕩的,但畢竟我們幾個都是男的,她一個女生和我們住一起不合適,所以你這兩天順便找一下哪裡有房子租,最好是離店鋪近一點的。”
“當然,首要任務是絕對要安全,所以最好是人員簡單一點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胡睿記下。
“地皮和廠房看得怎麼樣了?”葉未歇問。
胡睿:“已經看了幾處,但都不合適。”
其實主要原因是他剛來,對很多地方都不熟,所以能找的地方也有限,最近與其說是在找地方,不如說是他在熟悉滬市。
葉未歇也知道要找到合適地方不容易,但也不能拖太久,就道:“這樣,你這幾天辛苦一下,多看幾個地方,然後挑選出四、五個來,周末我去看看,從中選一個出來。”
胡睿沒意見,“好的,沒問題。”
“那就先這樣吧。”葉未歇起身回了房間。
房間裡,餘清和正在整理衣服,見他進來,就問道:“先去洗澡?”
葉未歇朝書桌看了一眼,發現大信封還原原本本的放在桌麵上,沒有半點被動過的跡象。
但他也不傻。
倒不是說他懷疑餘清和會偷看什麼的,而是易地而處,他也會這麼做。
因為他們都把彼此放在了最親近的位置上,他們都一樣的不希望對方受到傷害或者是難過。
既然如此,好像瞞著藏著也並沒有什麼必要。
“你看過了?”他問。
餘清和知道瞞不過葉未歇,所以也不否認,放下衣服回過身來,道:“哥哥,我擔心你。”
葉未歇歎了口氣。
他走到書桌前拿起那個信封,他的眉眼低垂著,目光落在信封上,臉上不知何時帶上點自嘲的笑意,“我沒想過自己會被退稿。”
所以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或者心情來比較合適。
他一邊覺得被退稿也沒什麼,一邊又覺得,他怎麼可能會被退稿?
但他又不是什麼名人,被退稿多正常的一件事啊?
“沒關係。”餘清和走過來,“這家不行,我們就換一家,總有願意刊登的,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自己開一家雜誌社。”
他說得認真,“你以前不就說過你想辦一本專門做漫畫的雜誌嗎?”
“不如我們試試?”
說到這,餘清和突然笑了一下,在家裡,他沒有戴眼鏡也沒有戴美瞳,所以一雙晶瑩剔透的碧眸展露無遺。
像兩顆倒映著星河的綠寶石。
“我連雜誌的名字都想好了,”他說,“就叫葉餘,葉未歇的葉,餘清和的餘。”
“!!!”
葉未歇一臉震驚的看著餘清和。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思維跳脫,經常可以從一跳到十五,但現在,他甘拜下風,他不過是被退了個稿而已,他家小孩已經幫他把雜誌名字都想好了。
還叫葉餘,就不怕彆人覺得他們的雜誌很‘業餘’嗎?
“哥哥覺得怎麼樣?”餘清和問。
不怎麼樣,葉未歇心道。
但他心裡卻暖洋洋的,他知道餘清和這是為了安慰他,但是,“小清和,創辦雜誌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裡麵有很多的彎彎繞繞,單單一個刊號我們就弄不到。”
餘清和卻不那麼認為,“可是哥哥,試試又不犯法,大不了就是創辦失敗,損失點錢財,但錢財對我們來說,並沒有那麼難掙。”
“不說夏天服飾,就單單景輝和深市製衣廠的分紅就足夠了,何況還有我。”
“所以我們並沒有那麼輸不起。”
“哥哥,你好好考慮一下,我覺得很可行。”
*
可行嗎?
葉未歇思索著可行性,組建團隊,申請刊號,確定內容……,這麼算下來的話,好像餘清和說得沒錯,這件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嘿!想啥呢?”蘇小明抬手在葉未歇麵前晃了晃,“下課了。”
葉未歇回神,發現有些同學已經在往外走,他輕吐了口氣,起身收東西,“不好意思,剛走神了。”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蘇小明一邊收拾課本,一邊小聲問道,“看你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
“沒事。”葉未歇把書塞背包裡,道,“就是在想一會去圖書館借書的事。”
蘇小明‘哦’了聲,也沒再追問,“你要去圖書館啊?”
“嗯。”
“那我和你一起去。”
“好啊。”
兩人從教學樓出來後直接往圖書館走。
路過隔壁學院的辦公樓時,就見樓下圍了一群學生,有男有女,還有幾個一看就是領導模樣的人在,不知道說了什麼,大家看著都很激動的樣子。
葉未歇好奇就多看了幾眼。
蘇小明見狀,就在一旁科普道:“應該是下午開講座的人來了。”
葉未歇聞言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的?”
蘇小明撇撇嘴道:“張飛說的啊,聽說是個很有名氣的老教授,輕易不開講的,他昨晚在宿舍興奮了大半天。”
葉未歇點點頭表示理解,不過這和他們也沒什麼關係,他收回視線,道:“走吧。”
就在這時,團團圍成圈的人群突然一分為二讓出了一條道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子從包圍圈裡走了出來。
葉未歇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昨晚剛見過的,
——鄰居張爺爺。
大概是他們這邊的視線太過灼熱,對方有所察覺後往這邊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張文也錯愕了一下,他沒想到葉未歇竟然是F大的學生。
之前看他們家的人早出晚歸,還以為都已經工作了。
葉未歇對於張爺爺是教授的事卻是接受良好,因為任是誰見了他本人都得說一句書卷氣,而書卷氣裡,是妥妥的滿腹經綸。
張文朝葉未歇略點了下頭,很快和陪同人員離開。
蘇小明撓撓後腦勺,“我怎麼感覺剛剛老教授在朝我們打招呼啊?”
葉未歇不想和張爺爺扯上關係,因為如果關係暴露,他租了一棟房子的事情必然會暴露出來,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看錯了吧?”他語氣篤定的說,“我們和他又不認識,打什麼招呼?”
蘇小明還想質疑,背後突然就傳來了一道驚喜聲,“你們看到沒有?張教授剛剛朝我點頭了。雖然我們隻見過兩次麵,但他應該還記得我。”
話裡話外,全是嘚瑟。
葉未歇和蘇小明回頭看了眼,發現正在說話的是個男生,十八、九歲的樣子,旁邊還站著好幾個同齡的,想來是同班或者同專業的同學。
聽對方的意思,顯然是和張教授認識,所以這下蘇小明也不質疑了。
因為聽起來,張教授和對方打招呼更有說服力一點。
不過這事隻是一個小插曲,葉未歇很快就遺忘掉了。
他先是和蘇小明去了圖書館借書,之後又在館裡看書到快午飯時間,兩人才從裡麵出來去食堂吃飯,隻是走到半路時,葉未歇再次接到了昨天星雨圖書文化有限公司的編輯於兵的呼叫。
他看著電話號碼思索了幾秒,最後還是決定先去回個電話。
蘇小明見狀,乾脆說他幫忙打飯回去,到時候葉未歇直接回宿舍就能吃了。
葉未歇想了想,沒拒絕。
他雖然不愛麻煩人,但有時候關係就是在互相麻煩裡處出來的,所以一味拒絕也不好。
道過謝後,葉未歇直接去了之前的電話亭打電話。
呼叫他的果然的於兵。
於兵一開口就是,“葉老師,分成申請通過了。”
葉未歇眼裡閃過笑意,“這麼快?”
“是啊,”於兵笑道,“昨天掛了你電話後我就去問了南邊的朋友,葉子老師的漫畫是真的很受歡迎。”
把雜誌給老板後,他擔心有假,還給了以前不是同專業的同學打了電話,讓他們幫忙打聽了一下,發現少時雜誌這一年來的銷量是真的不錯。
然後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老板看後也覺得好,但老板也是個謹慎的人,所以看完雜誌後又去打聽了一番,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才讓於兵聯係葉未歇。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聊合同了?”於兵問。
葉未歇臉上終於露出了點笑意,“可以。”
於兵聞言正想說條款,就聽葉未歇道:“於編輯定個時間,我們見麵聊。”
於兵一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你在滬市?”
“對。”後麵可能要經常見麵,所以葉未歇也不打算瞞著自己的真實身份,何況也瞞不住,就道,“我是F大的學生。”
於兵麵上一喜,道:“那我們離得近啊,騎車過去也就半小時。”
“葉子老師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我直接過去找你聊。”
葉未歇想了下,他下午本來是有四節課的,但早上老師突然通知,最後兩節課要調到明天,就道:“我下午隻有兩節課,你要的方便的話,下午四點十分在我們學校正門見?”
“方便,正好我下午也沒什麼事。”於兵笑道。
他正想著要怎麼樣才能加快簽約進度呢,沒想到葉未歇竟然在滬市,那就不用來回寄合同這些了,算下來能省十來天呢。
“那我們下午見?”他問道。
葉未歇:“好。”
和於兵約好後,葉未歇回了宿舍,蘇小明已經打好飯回來,兩人坐桌邊吃完。
有過昨天的事情後,今天徐長威沒再去惹葉未歇。
宿舍安安靜靜的過了個午休。
下午上完課後,葉未歇就馬不停蹄的去了校門口。
隻是沒想到,他剛到那裡就看到了熟人——上次在西餐廳裡有過一麵之緣的隔壁桌小青年。
對方也注意到了葉未歇,笑著和他打了招呼,“巧了,你是F大的學生?”
葉未歇沒否認,“是挺巧的,在等人?”
“對,和人約了見麵。”於兵道。
葉未歇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