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村蓋學堂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了, 掛在學堂上的牌匾還是找鎮上的木匠做的,一路牛車拉過來,沿路許多人都有看到。
隻是沒料到竟會請了仙人的管事來當先生!
消息傳出來,一些人不免心思搖動。
其實自從仙人出現, 整個白頭鎮乃至整個陳國都暗潮湧動。
從前求仙對他們而言是傳說中的事, 遙不可及, 便是上層貴族也不是全都與仙城有聯係,把持這條紐帶的不過寥寥幾家而已,這幾家因此長久不衰,天長日久,其它權貴不免積累了許多憤懣。
皇室雖然有自己的線, 但皇室不會樂意見到淩駕於皇權的特權存在, 一旦這幾家與仙城聯絡的紐帶斷裂, 傾覆隻是頃刻間的事。
如今忽然有真的仙人駕臨本國,自上而下難免心思浮動起來。
皇室暫且不動, 一來是在聯絡他們的那條紐帶, 沒得到回複前暫不打算輕舉妄動,而且他們知曉修士不會輕易在凡俗收徒的規矩, 因此並無過多期待, 二來這位祁仙人與月山府君是好友,於他們陳國並無壞處,無需焦急,還不如朝中紛爭來的重要。
其他人自然沒有皇室穩得住,包括有紐帶的幾家。
這小半年、尤其近兩個月,白頭鎮漸漸聚集來了不少人。
有人純粹來看熱鬨,當個見聞好將來說給他人吹噓,有人懷揣著撞機緣的心思想來試一試, 萬一呢,萬一撞大運了呢?也有人眼見白頭鎮將要興旺,趕來看看能不能趁此投機。
這些來的人中不乏有權貴出身的子弟。
隻是這位祁仙人自進了神廟後山便未曾在人前露麵,包括他的數位師弟,叫大家不知從何下手。
齊燦便是前來的權貴子弟之一,他所在的齊家也正是把持紐帶的幾家之一。
“三哥兒,趙家四郎又灰溜溜從山上下來了。”小侍童慶鬆從外麵蹦跳進來,連比帶劃。
齊燦挑了下眉:“你小心彆被他看到,要被捉住了,挨打可自己受著。”
慶鬆笑嘻嘻:“我躲得好好的呢,才不會被捉到,再說了,三哥兒肯定會來救我。”
齊燦捏碎花生殼,也不吃,撥出一粒粒果子丟進桌上的碟子裡,提醒說:“趙四如今憋著火,你可悠著點。”
仙長不在人前露麵,趙四那幫隻能朝廟祝使勁兒,然而廟祝們油鹽不進,來了兩個月毫無進展,以趙四的脾性,隻怕憋了一肚子火等著找由頭撒出來。
慶鬆斂了嬉笑,點頭:“小的知道,隻是趙家四郎這樣下去,怕遲早要將火氣發給旁人……”
齊燦哼了一聲:“他不會。”
趙四又不是傻子,否則趙家不會派他來,在見到仙長之前他一定會忍住少惹事,就算要撒氣也隻會對著自家仆從。
慶鬆慶幸道:“那便好,就怕趙家四郎憋不住惹火了廟祝,帶累了主子,旁人不知道咱們和他們不睦,隻會想著都是從都城來的,咱們隻是來看熱鬨,犯不著被他牽連。”
齊燦手頓了一頓,沒有接話,心裡一陣苦笑,看什麼熱鬨,他這次來可不是來看熱鬨的。
外人不知曉,實際他們與仙城那邊的聯係已經斷了快有三年,先祖留下用作聯絡的符籙陸續撕掉了三張,至今沒有回應,隻怕仙城那邊的族人出了大事。
這三年他們全憑從前未雨綢繆攢下的靈物珍饈應付,旁人還當他們與仙城聯絡如常,此舉非長久之計,隻怕再過不久便會被發覺異狀,屆時便是家族傾覆之日。
族中自然早就思慮過有朝一日斷聯後該如何自處,昔日撞仙緣成功的乃是齊家旁係的一位先祖,踏入仙途後並未舉族搬遷,隻帶走了幾位嫡親,也虧得當時的家主善待他的嫡親,才叫他願意給予蔭庇,留下許多靈物,又年年賜下果蔬珍饈差使仙城商隊送來。
先祖隻單方麵賜予,顯然有意不再與凡俗過多牽扯,族中自得早做籌謀。
昔日先祖離開前曾留下過前往仙城的路線,叫後輩有心者可自去尋仙,百年間也陸續有族人追尋而去,可或許他們這一脈與仙無緣,一個個皆一去不回,不知道是客死異鄉,還是入了仙門自顧不暇。
齊燦幼時幻想過是後者,期盼著某日能有族人從天而降將他們舉族帶進仙城,長大後便知多半是前者,若他入了仙門,便是再艱難也要設法派人聯絡族中。
久而久之,族中再無人前去追尋什麼仙緣,憑著先祖留下的餘蔭,齊家在陳國地位超然,隻要不做犯眾怒之事,自可享樂一生。
直到三年前斷了賜下,如同當頭棒喝,將他們從安逸中敲醒,但事關重大,知曉的真相的也隻寥寥幾人。
齊燦也是這次被派來白頭鎮前才知曉,震驚之餘才明白為何兩年前煥堂兄忽然拋家棄子吵著要去尋仙,原來是去仙城探聽消息,隻是至今未回。
乍聞月山出現仙人,族中還猜測過來的是不是那位先祖的仇敵,要將他們齊家斬草除根,惶惶了好一陣。
雖之後猜測推翻,卻又覺得是一個機會,便派了他來。
齊燦隻覺得病急亂投醫,分明清楚仙長不會在凡俗收徒,若不能被收為徒,又如何能到仙長麵前去打聽先祖的消息,何況仙長未必識得先祖。
他心下發苦,族中怕也知曉機會渺茫,隻派了他來。
“怕隻有為奴為仆這一條路可走。”
可仙人的仆從也不是想當便能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