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電影已經結束很久了。
演職員表都已經播放完,因為太久沒人操作，平板的屏幕已經熄掉黑屏。
秦北辰那天沒有說實話，電影主角的結局並不是遠走高飛。那個少年騎著單車，狠心轉向,衝向了卡車。
唐晉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刺眼的午後陽光從落地窗外照進來，被遮光簾過濾成柔和的光線,今天是有預警的超高溫,幸虧有空調將室內維持在一個舒適的溫度，它連續工作了很久，發出輕微的運行聲。
唐晉伸出左手,像電影裡的少年一樣,往天花板的方向伸出手去，完全伸直手臂後,微微蜷起手指，像是想要握住什麼，又像是在空氣中探尋。
他想著那個少年,想著電影裡那個非常好心的警_察先生,也想到秦北辰，想到自己，甚至思考起了一些很“大”的詞彙，比如“人生”,“命運”,“未來”。
好像最近,他時常會這樣漫無邊際地思考。
他想了很多，好像已經把很多事情都想得很明白，又好像什麼事情其實都還不清楚。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少年人,會不會都是這樣，有時無憂無慮，還像個小孩，有時沉迷思考，自認為成熟。
唐晉突然很好奇，長大後的自己，如果還能想起這些思考，是會覺得很幼稚可笑，還是會覺得也有可取之處？
唐晉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摸索到手機，解鎖，打開手機備忘錄，在密密麻麻的作文材料收集備忘中，添加了一條單獨的新備忘，完整地記錄下之前的所有思考。
因為記錄得事無巨細，畢竟他思考得漫無邊際，並沒有一個統一的主題，難免顯得有些雜亂無章，上一段是關於電影主角的感想，緊跟著下一句卻是“我想當警察”。
然後他設置了日程提醒，分彆是五年後和十年後。
*
第二天和秦北辰電話聊天的時候，唐晉指責他一起看電影那天沒有說真話，因為不用想也知道秦北辰是不願意他心情不好才那麼說，唐晉當然也不是真的怪他。
然後唐晉提到了自己設置的備忘錄。
秦北辰的評價是“有意思”。
唐晉其實自
知這行為有些傻氣，聽到秦北辰這麼評價，他就笑了。
唐晉接著話題隨口問：“你說，大人會思考這些事嗎？”
他隻是想繼續和秦北辰說話，說什麼都無所謂。
“大人也分很多種，一般來說，既然都長了腦子，都具備思考的條件。”
秦北辰也隨意地答，不過顯然是快沒電了，逐漸進入秦懟懟狀態：“哲學家肯定會思考，植物人就不一定會思考。普通人，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偶爾都是會想想的吧，‘人生好累’這樣的也算。”
唐晉其實很喜歡聽秦懟懟損著說話，笑問：“有沒有那麼累啊？”
秦北辰在手機那頭慢悠悠地說：“我剛才經過大辦公區，有三個職員在茶水間裡聊天，發愁家裡孩子的上學offer。”
“然後呢？”唐晉催促秦北辰不要賣關子，“offer這種東西，家長肯定著急啊。”
“是本區最好公立幼兒園的offer。”
唐晉呆了。
秦北辰補充說：“聽他們說很難進，能熟練進行簡單中英雙語對話的小朋友都沒能進去，因為家長年薪不夠。”
唐晉服了：“果然是‘人生好累’啊，幼兒園的競爭都已經這麼激烈了嗎。”
秦北辰順理成章地接口：“所以要……”
“要好好學習！”
唐晉打斷他，麵無表情地給句子補全，然後忍不住懟他：“秦秦，你有完沒完啊！”
秦北辰就在手機那頭低聲地笑，說：“恭喜，你已經學會搶答了。”
看來沒電情況還不是很嚴重。
唐晉一邊無語，一邊又在心裡鬆了口氣。
“秦北辰，”唐晉試探道，“如果說，我想考的大學在外地，你覺得怎麼樣？”
秦北辰很平靜地回：“想考就考，隻要是可以達到的目標都可以。”
非常理智的回答。
沒有不悅，沒有不舍。
唐晉提醒：“那樣，我們就隻能在寒暑假見麵了。”
秦北辰的語氣還是很平靜：“我等你回來。”
這個回答，好像完全沒有問題。
唐晉也不知道自己在計較什麼，進一步問：“那如果我不回來了呢？就在那邊工作了呢？”
手機那頭的秦北辰頓了頓，反問：“糖糖，你希望我怎麼做呢？”
“你對我就沒有要求
嗎？”唐晉坐了起來，焦急地說，“難道我希望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嗎？如果我說我們以後就生活在兩個城市，一輩子異地戀呢？”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唐晉自己都無法接受這種可能性，他隻是被秦北辰的態度刺激得話趕話。
他心裡是有不安的，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對秦北辰的渴望，而秦北辰，儘管態度無限縱容，卻從來沒有表現過對唐晉的謀求，這種“不求回報”，在友情裡或許是美德，在愛情裡卻讓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