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剛幽幽地說“你還是經驗少了點啊……”
“這樣一來,這出戲就變成了平靜湖水之下的暗潮洶湧,兩人要在道貌岸然之下勾心鬥角,這種感覺隻有通過一個個小表情和細微的動作做出來,非常難以把控。”
“如果是平時的老葛還好……現在他的狀態……我怕他撐不住啊……”
黃帝聽得一愣一愣的,這裡麵還有這麼多竅門?馮曉剛這麼快就領悟了?
“這麼複雜?”
“很不容易,每一個動作,都要帶有‘我懂你,你彆在我麵前賣弄’的意思,卻始終不去捅那層窗戶紙,就像情人間的曖昧,似有似無。”
聽到林嘯這句話,葛優微微一愣,臨時換台詞了?
不過以他的經驗,雖然沒有猜到林嘯的真正目的,但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竟然想在我身上找場子?!”他心中“騰”地串起來一股熱血。
從來隻有他用獨特的手法搶了彆人的戲,還很少有人敢在他身上找出彩點,用他當墊腳石!
他不是恨,而是興奮。
“行啊,既然你想讓角色豐滿,我就來試試你有沒有這個底子。”
他蒼白的臉上浮上一抹血色,感覺虛弱的身子都有了力氣,動作卻是身子風一吹就倒地往前傾,手放在耳朵邊上,顫聲問“啊?小夥子,我沒聽清。”
這也是給他自己留下反應的空間,並且以退為進,充分利用自己“老頭”角色的特點,給予自己足夠的時間來組織反應。
不得不說,是很辛辣卻場景感十足的對話。
但是,這是有心算無心,林嘯早就準備好這一場了,他無所謂地笑笑,拍了拍葛優的肩膀,葛優順勢身子就歪了一下,就像一個老人忽然受了大力一樣,但馬上勉強扶著拐杖站直了。
“老頭,彆裝了。”林嘯目光如電,神態仿佛掌控一切,實際上,現在他確實不知道黎叔能手剝生雞蛋,總有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態。
“你身上,一股子老狐狸的臭味。”他湊近了葛優耳邊,近乎耳語地摩挲著自己的牙,從牙縫裡飄出這句話來。
隨後,他成竹在胸地看著葛優“咱兩都是一路人,少在我麵前裝蒜。”
葛優眼皮跳了跳,這句話,加得很是時候,他如果演王博,估計也會這麼說。
還真有些名堂,他感慨,這還是那個少林足球的新人嗎?兩年不到,成長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他心中再沒有一絲輕視,他已經明白了,對方是在全力以赴,要從他身上找回自己的感覺。
有那麼容易?他暗笑。
出道至今,不管是他有心無心,搶過多少次角色了?一個配角照樣能出彩,對方被搶,是自己功夫不到位,他隻要求演好自己的角色。
對手是誰都一樣!
“小夥子,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他適時地咳嗽了兩聲,坦誠地說“我自己出門,找你讓個座,明明有位置你不讓就算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語言很平淡,也沒有絲毫出彩點,但是是葛優說出來的,配上他獨步影壇的口白功夫,這就是出彩點。
“兩人拚起來了,正好符合這種氣氛。”馮曉剛拍腿“一個是看穿了,另一個想繼續裝裝糊塗試探一下。不得不說老葛的口白真的強,一句普通的話,卻有了不同的感覺,這功夫,陳到明和王治文都比不上。”
黃帝看著鏡頭,他看的沒有馮曉剛這麼透徹,卻覺得這一刻,王博的角色比原本的台詞豐富了許多。
“還能這麼玩啊,不借情節,用對白,動作,神態來演繹氣氛。”他喃喃地說。
“彆以為這輕鬆,演技不夠的根本做不到。”馮曉剛看著鏡頭,頗為滿意“我看過林嘯幾部片子,當時就覺得他是可造之材,果然,果然沒讓我失望。”
“用老葛當墊腳石,就看他的腿腳夠不夠好了,彆到時候被老葛絆了一跤。”
“裝吧。”林嘯笑著拍了拍葛優鞠著的肩膀,麵帶微笑,說的卻是惡魔的話語“老頭,你這麼大年紀,家裡放你一個人出來?”
“你怎麼買票?站都站不穩怎麼上車?”
“滿車沒有一個給你讓座的?”
“乘務員看到你這麼大年紀不問你?”
“老狐狸。”他咬牙笑道“出來玩,尾巴得藏好,一不小心就被人踩到了。”
這些話,都是原本裡沒有的,除了沒有提賊字,其他每一句都直刺葛優。
他靜等著葛優的回答。靠在車廂上,雙手環抱,眼裡滿是戲謔,衣服胸有成竹的模樣。
意外地,葛優沒有回答。
過了幾秒,他忽然打直了背,拐杖輕鬆地扔到了一邊。恢複了原本的語調。
“山雞羞淥水,不敢照毛衣。”他同樣笑得很輕鬆“年輕人,你太傲了。”
“等你走得多了,就知道人外有人。”他小眼睛猛然一瞪“賊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