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悲痛,是因為看到了人變成機器。
當大家還沒有從二狗變成機器的悲痛中緩減過來,二狗終於站到了戰場上。
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主人。
曹丞相,鮮衣怒馬指點江山,天子望氣談笑殺人,或許,他隻不過是殺的一袋袋糧食。
“這老頭有點意思。”同為老演員的摩根弗裡曼饒有興趣地看著曹操“這應該是這部戲中一個重要的角色,身上霸氣很足。”
但是,他們很快地笑不出來了。
不管是摩根弗裡曼,還是其他藝人,馬上領悟到了赤壁演員陣容的強大。
曹軍奔襲當陽,途中停下補給之處,正好是一個不小的村落,軍士們有說有笑地和全村人笑鬨,甚至邀請村長進丞相營暢飲。村長高呼丞相賢明,跪伏於地,當拔營離開時,全村婦孺兒童夾道相送。
曹軍離開一裡地,剛才摩根弗裡曼感興趣的曹丞相,在風中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村莊的方向,兩個冰冷的字眼,讓人懷疑這部戲是不是來摧毀人性的。
“屠村。”
鮑郭安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臉色平淡,甚至沒有一絲絲的猶豫,仿佛在說吃飯一樣簡單。
這兩個簡單的字,讓台下所有人都起了一片雞皮。
寒意,從心底彌漫到肌膚。
這部戲,有了重量,從二狗殺人開始,到現在,已經在他們心中變得沉甸甸。他們想說什麼,想表達,想交流,但是發現,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安靜地觀看。
仿佛一絲話語,都足以摧毀這種血腥中的寧靜。
“丞相!”旁邊立刻有人上來勸阻。
曹操拉著馬,往前走了幾步,傲立萬軍從中,冷然道“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他的手輕輕揮了揮,三縷長須迎風飄揚“雞犬不留。”
這句話,本不是在這個情況下說出來,但是為了效果,仍然出現了。
死寂。
如果說開始二狗信念被摧毀的時候,那段天人之境的表演可以讓人為之折服,那麼此刻曹丞相的兩個字,梟雄二字畢露無遺。
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東方人拍起真正的戰爭片來,竟然如此狠辣,如此的……真實!
曹丞相錯了嗎?沒有,對於任何可能泄露行軍路線的人,寧殺錯勿放過!
但是,他輕飄飄的兩個字,換來卻是伏血漂櫓,剛剛還追著士兵要糖吃的小孩,做夢都想不到,就是他們口中的叔叔親手用長槍把他們串了起來。
當然,他們打的是“劉”字旗號。
此刻,已經沒有一個人抱著“原來這就是秀技術”的心情來看了。
開始的石壕吏,二狗的殺人,現在的呂伯奢,無一不讓人感覺心臟隱隱作痛,喉嚨裡就像堵了個核桃,硌得發痛。
沒有拍村莊如何,但是誰都知道,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消失。
“願主保佑戰爭中無辜的靈魂……”一位女影評,此刻眼眶已經潮濕,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手不受控製了,在胸口畫著十字。
她感覺自己的心變成了一顆洋蔥,被人一片片地剝下,碰到了最讓人流淚的那一層。
“好片!”羅蘭·艾默裡奇緊緊盯著銀幕,開場已經二十多分鐘,如果是劇本有問題,彆想在在場的人眼睛底下隱藏破綻,但是現在,通過一首首淒涼的挽歌,他找不出一絲瑕疵!
“最難得的是,所有情節都是串起來的。”旁邊的人,不知道何時接口了“開始,從二狗開始,他加入曹軍,以曹軍軍士的目光看待著一切……中國有本書叫史記,我覺得……這也是史記……這是輝煌戰役下真實的記錄史……”
“你相信嗎,我現在已經開始期待這場大戰了……我也不清楚是為什麼,或者說我不願想……我想看看這場戰鬥之後,還剩下什麼……我想看看,這場戰鬥有多少二狗……噢……當初我看其他名片的時候,也是這個感覺,看到開頭,就想一直看下去……”
劇情在推動,很快,到了當陽大戰,被曹軍追上的百姓,無一不被視為劉備殘軍,殺戮殆儘!
一條當陽路,十萬冤死魂!
沒有人知道這裡麵有沒有劉軍,丞相說有,那就有。
抱著父母的大腿被一起殺死的孩子,哭號著被一槍刺穿的夫婦,根本走不動被軍隊踩死的老者。
他們都是劉軍!
“嗬……”全場都發出了一陣嘲弄而痛心的感慨。
“這是個英雄……”基努裡維斯有點癡狂地看著踏在幾乎是屍體鋪成道路之上的曹操,雲淡風輕,一絲血跡都不曾沾上,隻是不知他的手已經變得血紅。
“這部電影,我覺得差不多知道為什麼索尼會請這麼多人了……他是要我們見證一部奧斯卡大電影的誕生……當然,如果後續情節水平不降的話。”
終於,慘烈的血腥氣味稍微有點消散了,白馬銀槍的趙子龍懷抱阿鬥,於曹軍中七進七出,一杆銀槍耍地水泄不通的時候,竟然不少人覺得暢快。
剛才的慘烈,被一杆如同遊龍的銀槍硬生生破去了七八分。
“這是何人?”大軍之中,曹操馬鞭指向趙雲問道。
“常山趙子龍。”
曹操抬了抬眉毛“生擒。”
摩根弗裡曼眼睛都亮了起來。
越看,他越能感覺到曹操飾演者深厚的功底,隻言片語之中,王霸之氣顯露無疑,甚至他有種錯覺,就算這人的命令是屠城,他也不會覺得抗拒。
“這是一個有望衝擊奧斯卡的藝人。”他在心中下了這個評語,卻越來越不安地抓緊了扶手“這部戲,怎麼現在出現的每個人演技都這麼可怕?是我們太小看中國電影了?開始我隻是覺得有意思,現在這個丞相……我隻能說就算我來演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