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
帶她回家嗎?
跡部景吾沒問, 他慵懶優雅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右邊。
“在我臥室旁邊的房間, 她已經睡了。”
忍足侑士經常來這裡, 他知道跡部景吾的臥室在哪裡。
“我去看她。”忍足侑士放下鼠標, 轉身走出書房。留給了跡部景吾一個略顯急切, 失去優雅, 且不華麗的背影。
望著忍足侑士離開的背影,跡部景吾輕撫著眼角的淚痣, 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眸。
“你會怎麼選呢, 侑士……”
是無視她對你的愛戀, 以好哥哥的身份,在再也留不下她的某一天,陪著她,送她離開。
還是違背自己的心意,無視世俗的束縛, 接受她的愛戀,跟她在一起, 陪伴她, 疼愛她,占有她, 給她一個毫無遺憾的幸福美夢?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出現的時候,跡部景吾的唇角微微向上翹起, 勾勒出了一抹優雅淺笑的弧度。
侑士跟嬌嬌嫩嫩的小女孩在一起?
不其然地,跡部景吾想起了在車上,她無比乖巧, 充滿依賴地躺在他的腿上,安靜入睡的樣子。
那時的她柔美羸弱,纖細脆弱的讓他想要把她抱進懷中嗬護起來,為她遮擋去所有的風風雨雨,看她露出最是歡欣的笑顏。
那是一種十分莫名其妙的感覺,但卻一點都不讓他覺得突兀,它自然的就好像他本該就得那麼對待她,嗬護她,寵愛她,擁抱她一樣。
那感覺甚至讓他生出了一種她本來就是屬於他,她已經陪伴了他很久,他們是十分恩愛的夫妻一樣的錯覺。
因著這錯覺,他竟生有了要把她禁錮起來,不讓忍足家的人——尤其是侑士知道她已經回來的衝動。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站在窗邊沉默那幾分鐘經曆了怎樣的心理掙紮。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而他現在好像被這種感覺主宰控製住了。且,這種主宰和控製在看到侑士來到時上升到了一個頂峰。
他不想讓侑士見她,他不想她用那種充斥著絕望、愛戀、及深藏著渴望的眼神去看侑士。
“嗯啊……還真是不華麗啊……明明已經過了熱血衝動年紀的本大爺——竟然會因為一個心有所屬的稚嫩小女孩如此失態、失控,還生出這種跨越了現實的衝動,這實在是太不符合本大爺的華麗美學了……”跡部景吾聲線華麗低沉的自語。
自語過後,跡部景吾放下手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的跡部景吾,他的眼眸中閃爍起了一種深邃銳利的光芒。這是一種他想要把某種他想要的東西弄到手中,得到它才會出現的光芒。
如果說,小女孩依靠著他的肩膀,讓他生出了想要的慾望,從而在心裡設定了想要的女人的形象的話。
那麼,小女孩趴在他的腿上,毫無防備地向他展示出她所有的脆弱與美好的畫麵,則催生加劇了他內心的某種渴望——想要擁有小女孩、占有小女孩、讓她的眼中、身邊、心裡、都隻有他一個人的渴望。
陌生、詭異、離奇、找不到根源的念頭。
莫名、沒有緣由、突如其來、但卻不令他感覺到突兀,讓他覺得一切都很自然的渴望。
“久違地讓本大爺心生衝動的感覺……華麗的小女孩,該說這是你的不幸,還是該說這是本大爺的幸運?”低沉優雅的嗓音中透露著一種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充滿勢在必得之意的意味。
從出生就立於頂端——驕傲、自信、強勢、張揚、喜歡把一切都操控在手中的高高在上的神之寵兒——華貴優雅的帝王。
在他確定他對小他十歲的小女孩生出了正常男人對一個女人才會有的渴望後,他沒有因為這感覺出現的太離奇,超出了常理而去追索一個根源,質疑自己。
他也沒有因為害怕小女孩身患絕症,將不久於人世,去畏懼自己愛上小女孩,等小女孩離世後,帶著對小女孩思念和愛戀度過他的餘生。
跡部景吾——這個驕傲不可一世的宛如君臨世界頂端的帝王一般的男人。他選擇了傾儘他的力量——用儘他的愛戀——燃儘他的激情——燒儘他的慾望——自信華麗的麵對他這一刻的感受——及因這感受必然會展開的新戀情。
哪怕最終結果是她死了,他也會從容坦然麵對。之後,他會帶著對她的愛,更好的活下去。他絕不會讓他的人生留下不華麗的遺憾。
“嗬……”透著優雅迷人的輕笑,從跡部景吾的唇齒間流瀉而出。
這笑熏染到他的眼尾、眉梢、蔓延到他宛若絕世瑾瑜般無暇俊美的臉上……
傲然無雙、紳士優雅……
這一刻,任何言語都形容不出來他身上散發出的男性魅力。
“看在是好友的份上,今天晚上就暫且容忍一下侑士對她的覬覦之舉吧。”
明天起,除了他,他絕對不會允許她的眼中容納除他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
單方麵決定好一切的跡部景吾從書房離開,回到了他的臥室。
此時,跡部景吾臥室右邊的房間裡。
自從推門走進來後,忍足侑士站在床前就沒動過。
忍足侑士整個人隱沒在略顯黯淡,但卻散發著溫馨柔和氣息的光線中,他儒雅俊美的臉,在光線折射下,散發出了一種溫柔多情的色彩。
忍足侑士目光深深地看著右側臥蜷縮成一團,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似的在床上睡覺的——五官精致柔美,看起來纖細羸弱的讓人心生疼惜的女孩。
一直不曾有所動作的忍足侑士屈膝蹲下,跪坐在床邊,用右手扶著床沿,伸出左手輕撫上了女孩蒼白沒有血色的小臉。
作為一個出生於醫生世家,繼承家業的醫生,從小就在醫學氛圍中長大,醫術精湛的他很清楚郵件中那五份結果相差無幾的身體檢測報告代表著什麼。
它們代表的不單是英國醫學界的權威,還代表著他根本不需要再為她做檢查,就能憑著這幾份報告來做出一個……做出一個她最多隻剩一個月生命的總結,從心裡再次給她下放一次死亡通知書。
想到女孩會死,忍足侑士輕撫女孩臉頰的手輕輕顫了顫。
從她來到他身邊的第一天,他就很喜歡很喜歡她。
牙牙學語的嬰兒長大,長成肉嘟嘟、胖乎乎、奶香奶香、嬌嬌軟軟的小丫頭。小丫頭邁著短短的小腿跟在他的身後甜甜地喊他“哥哥”,舉著肉呼呼的小胖手求抱抱,像小貓似的鑽進他的懷裡撒嬌、打滾、讓他背她、馱她。
她可愛乖軟的就像上天送到他麵前的小天使,他喜歡她喜歡的恨不能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全部捧到她的麵前。
她是他的妹妹,就算沒有血緣,她也是他心裡最可愛的妹妹,有著深厚羈絆的家人,他發誓要好好保護她,疼愛她,嗬護她的存在。
小姑娘長成小少女之前,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他打算把他這一念頭貫徹到老。哪怕他們彼此都結婚成家,他也不會改變。
然而,當她從小少女長成含苞待放的少女,無意間知道她的身世,她看著他的時候,偶爾會流露出那些女孩看到他時才會露出的羞澀歡喜的表情時,他這才意識到,他想要把其當成妹妹一樣嗬護到老的小女孩長大了。
她已經成長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知道愛慕男生,喜歡男生了。
享受青澀戀情的美好,他不反對,也不會阻止。他會擔任著守護她的角色,為她篩選可以給她美好戀情的男孩。
但是,她喜歡的男生是他,這他接受不了。她破壞了她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她殺死了他宛若天使般美好的妹妹,她從天堂跌入泥潭,染臟了她自己的心。
喜歡自己的哥哥……
這是多麼令人唾棄的一種情感啊。哪怕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他也覺得這情感讓他特彆不喜。
自發現她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偷偷摸摸地喜歡他,對他抱有男女之間的喜歡?她以往在他心裡的形象有多麼的美好,那一刻,她就有多麼的醜陋,多麼的讓他憎惡嫌棄。
他這個人天生如此,當他討厭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會徹底遠離對方。
她在家的時候,他永遠不在。她給他打電話,永遠都是無法接通。聊天好友刪除,信息拉黑,他徹徹底底地把她從他的世界剔除了出去。
他這麼做不到一年,她就去了英國。她主動要求去的。她走的時候,他以工作太忙為由拒絕送行。
她一走三年,他們一通電話也沒打過。他偶爾得知她的消息,都是從家人口中得知的。
他們說她學習很好,拿了獎學金,拿了獎狀,拿了這個那個……
當時他冷漠的想,她再優秀也掩蓋不了她醜陋的內心,掩蓋不了她殺了他的妹妹這個事實。
他討厭她,這毋庸置疑。
就這樣,他跟她維持著這種表麵的平和,私底下誰也不理誰。
本以為,此一生,再無交集。就算有交集,也隻是一個表麵功夫。
不曾想,她突然就回來了。
接到跡部的電話,聽到跡部說她回來的消息時,他知道,他不能表現的一點都不在乎。因為,那太不合乎常理。所以,他來了跡部這裡。
來這裡的途中,他給他自己找了一個理由——幾年過去了,過了青春萌動時期的她,說不定已經弄明白她對他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隻是在她情竇初開的時候,她的身邊恰好隻有一個他,而他又足夠優秀,還對她那麼好,所以,才使得她產生了她喜歡他的錯覺。
如果她能按他給自己找的理由這麼發展,那麼,他或許還會把她當成家人,給她一份該有的關注。
他想得相當理智。
可是,他的這份理智在他看到跡部給他的資料,還有那幾份絕對不會出現誤差,也不會是造假的診斷書時,全部嗒然崩潰,被一種惶然無措所取代。
她要死了?隻剩最多一個月的生命?這怎麼可能?這不是真的。她還是個孩子,她還那麼年輕。
她,是如此地年輕。
他不願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但屬於成年人的理智卻在提醒他:是真的,這些都是真的。她真的快要死了。
開心嗎?高興嗎?你那麼討厭的人,你厭惡的人,她要死了。
你再也不用躲她,不必心裡明明厭惡著她,還要當著家人的麵做表麵功夫。不用很久,她就會永遠地消失在你的世界裡,還你一片無垢清淨。
你,解脫了。
忍足侑士,你解脫了。
他想,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