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道劫雷落下,天地的震怒似乎漸漸平息,然而冥妖仍舊不斷從地縫中蜂擁而出,如黑色的潮水向四周擴散。
冷嫣有猶豫,手中長劍劃過一道新月般的弧度,銀色劍芒如急雨灑落,之處,數十頭冥妖頃刻化作陰煞霧四散。
她躍至半空,昆侖雪狼不等她召喚,便心有靈犀地踏虛奔來。
冷嫣跨上狼背,縱身衝入洶湧的妖潮中。
雪白的昆侖狼載著一身白袍的女子,猶如一支銀白色的利箭,之處劍光飛舞,黑潮退卻,化作滾滾濃霧。
隨著謝爻的消失,黑色魔蛇從頭部始節節潰散,應龍發出一聲長嘶,抖了抖身上被魔蛇齧咬出的血珠,便即俯身直衝而下,衝入冥妖潮中,大口一張將數隻冥妖咬成兩截,時巨尾橫掃,一大片冥妖隨著亂石塵土拋半空,被冷嫣一劍斬落。
隨著冥妖一批批死,陰煞霧越來越濃,冷嫣一手揮劍,一手捏訣,她的掌心像是有個漩渦,四周的陰煞霧源源不斷地湧入那漩渦中,夜空逐漸澄明。
就在這時,地底傳來一陣如泣如訴的歌聲,冥妖若有感,黑色潮水靜止片刻,隨即像來時一樣迅速地退,不過片刻,剩下的冥妖儘數鑽回地縫中。
那歌聲越來越輕,最後化作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大地震顫著,搖撼著,裂縫消失,皸裂般的大地重又彌合,隻有裂縫處翻出新土,俯瞰猶如一道道尚未愈合的傷疤。
殘餘的陰煞霧被燭庸門的護山陣淨化。不一會兒,天破雲,風清月明。
冷嫣將應龍收回袖中,撫了撫劍身,若木道:“你事吧?”
劍裡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能有麼事?”
冷嫣鬆了一口氣:“出來麼?”
若木道:“好不容易有個像樣的住處,出來做麼?你現下如何打算?”
冷嫣想了想道:“謝爻被上古大陣帶走,我先回偃師城。”
她方才布陣和斬殺冥妖消耗了大量靈力,吸入的陰煞霧需要運功來克化,為今之計隻有先回休整再作計較。
若木道“嗯”了一聲:“等了你叫我。”
冷嫣道好,從乾坤袋中抽出條絹帕,細細地擦起劍來。
劍中宮漂浮於雲霧之上,當真是瓊樓玉宇天上宮闕,可若木此時卻無心享受,硬扛下劫雷對現在的祂來說十分勉強,祂渾身的靈力幾乎在一瞬間抽乾,五臟六腑仿佛被雷霆震碎,此時回答她兩句話便已耗儘了祂的力氣。
若米從祂袖管中鑽出來,憂心忡忡地看著尊,不在冷嫣麵前必要用法力維持假象,祂的眼瞳已經褪成了枯葉凝霜似的淺灰色,這意味著祂的靈力已經剩無幾。
看見小銀人一臉欲言又止,若木屈指在他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做麼哭喪著臉。”
若米捂著額頭,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尊彈他額頭不如平時有力了。
若木闔上眼簾:“我打會兒坐,你替我守著,若是她喚我就推醒我。”
若米心中酸楚,還是道了聲“遵命”。
冷嫣收回護陣,亡魂湧入陣眼,猩紅的符文黯淡下來,漸至完全消失。
陣中修士此時方才如夢初醒,方才的遭遇就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隻有斷成兩半的太極台告訴他這不是夢。
他惴惴不安地望著在危急時刻庇護他的偃師宗“妖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冷嫣掃了眼一片狼藉的太極台,冷老夫妻和冷耀祖的屍骸上已被落石和塵土掩埋大半,郗子蘭的半條魂不知蹤,多半是被天雷劈魂飛魄散了。
那對養育她一場又拋棄她的夫妻死了,冷嫣說不上來心裡的是麼滋味,既有悲傷,不覺快意,隻有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和空茫。
她收回目光,轉過身跨上狼背,向著夜空飛。
剛飛出不遠,有幾個修士乘雲追上來:“宗主請留步。”
冷嫣讓雪狼停下腳步,轉過身:“何事?”
其中一人長揖道:“多謝宗主救命之恩。”
冷嫣認出他正是她最先出手救下的那個年輕人,微微點了點頭:“舉手之勞。”
那修士臉上閃過一絲遲疑,鼓起勇氣道:“在下等有個不情之請。”
他頓了頓道:“請宗主允準在下等追隨宗主。”
正說著話,又有一群人追上來,總有四五十人,紛紛跟著下拜。
冷嫣看了看這些形容狼狽的年輕人,淡淡道:“敝宗的舊怨與諸位無涉,我不需要你報恩,此事已了,你可以回各自宗門。”
為首的修士道:“在下等心意已訣,不會再回宗門。”
眾人紛紛附和,經此一事,他或是看清了師長的虛偽和冷酷,或是對謂正道產了懷疑,親眼看著羲和傳人被揭真麵目,玄淵君墮入魔道,足以摧毀其中許多人的信念。
冷嫣道:“若我不應允呢?”
那修士一愣,隨即道:“宗主仗義救已是天大的恩德。若宗主不願收留,在下等自不敢強求,但原先的宗門在下等是不會回的,隻能另尋山頭散修。”
這些年輕人見事還是天真,了這個地步仍然不會將人想太壞,殊不知那些名門大宗為了顏麵會將這些“叛逆”一一捉回,嚴加懲處。
冷嫣淡淡道:“敝宗不收弟子。”
眾人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冷嫣話鋒一轉:“不過有個人說不定願意收徒,你可以隨我回,自他。”
李老道時常念叨著要將肇山派發揚光大,想來不會拒絕這群百裡挑一、資質上乘的現成弟子。
眾人已經不抱希望,想竟然峰回路轉,當即喜出望外,紛紛下拜道謝。
見他成事,剩下那幾十個弟子中又有一部分鼓起勇氣跟了上來,其中竟還有幾個重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