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雨下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袁校醫踩著晨光回醫務室的時候,不愛說話的內向小同學已經沒了蹤影。

行李都帶走了,吃的沒動。

屋子收拾得挺利落,床平整得跟沒人睡過一樣,櫃子上那盆乾得打卷的綠蘿從葉子到根澆了個透。

袁校醫挺欣慰,脫了外套,打著哈欠出了醫務室。

然後對著牆上兩個已經乾涸了的、仿佛被什麼怨鬼附身了的潑墨新造型血紅大字,陷入了更加深刻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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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榆一中是所不錯的學校。

至少看起來很像樣子。剛修的嶄新校門,前兩年搬的新校舍,從校舍到設施都用實力寫著闊氣。

體育館,籃球場,按年級分的教學樓,該有的一應不缺,宿舍樓在最邊上,外頭一水兒的空調外掛機,氣派地分了好幾棟。

從邊上那條路過的時候,時亦還是沒忍住,往最後緊挨著牆的那棟宿舍看了一眼。

“看宿舍嗎?”

旁邊的中年老師笑眯眯問了一句,給他介紹:“高三獨立出來了,最後那棟就是高二的。兩人一寢,有特殊情況可以走讀,得辦手續。”

他來接時亦的時候已經聽主任大略說過情況,看著麵前戴著眼鏡格外悶聲老實的學生,還有點不太能對得上號:“趕在開學前辦能簡單點兒,得有病。沒病就說神經衰弱睡不好,能開出病假單就行了。”

“……不用。”時亦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開放的班主任,“謝謝萬老師。”

萬老師笑著擺了擺手。

高二年級二十多個班,帶他的是九班班主任,姓萬,叫萬永明。

時亦對轉學的事沒任何興趣,就在時父跟他說學校定下來的時候聽了一句,對班級老師更不了解,但班主任好說話總算是個難得不錯的消息。

“你報到晚了,不然還能挑挑宿舍。”老萬跟兩個路過的學生打了招呼,領著他拐回了教學樓,“學校原則上不讓用手機,晚上九點關校門,十一點查寢封宿舍,有違禁品都沒收。”

他站在辦公室門口,一手掏鑰匙,看了看時亦還不大好的臉色:“眼圈這麼黑,昨晚沒睡好?”

“沒有。”時亦腳步停頓,閃開了他往自己肩膀拍過來的手:“複……預習。”

老師的態度和藹得過了頭,反而不大容易適應。

時亦扶了下眼鏡,跟著他進了辦公室,找了個離辦公桌稍遠的地方,目測過距離,又往後退了半步。

“喜歡學習是好事,但也要勞逸結合,不然身體容易吃不消……站這麼遠乾什麼?”

老萬找出他的成績單看了看,嘮叨了幾句,一抬頭愣了,朝他招招手:“來,還有幾個字得簽。”

辦公桌亂糟糟堆著不少東西,老萬忙著收拾,兩隻手都拿了成摞的表格,還在樂嗬嗬繼續說:“我也是頭一回帶平行班,跟你一樣是新來的。不知道教學經驗適不適合你們,咱們互相幫助,互相提高。”

時亦看了一眼,走過去,在紙下的空白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成績單是他在上個高中的。

基本都擦著線,堪堪考了個剛及格的分數,有好幾科都玄之又玄地掛在六十分整的線上,多一分都沒浪費。

轉學的時候,他爸原本想把他塞進實驗班。因為分數差得實在太遠,談了半天也沒成。

他爸因為這個氣得不輕,回家還發了好一通火。

時母每天都徒勞地勸著父子兩個間的劍拔弩張,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時候,也會坐在飯桌邊上百思不得其解地犯愁,想不通剛上初中還次次都年級第一的兒子,再上高中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時亦沒接著往下想,簽完了剩下的幾個名字,扣上筆帽。

他們進來得早,這會兒已經陸續來了幾個老師,正有一句沒一句聊天。

辦公室聊什麼是老師的年齡階層決定的。

三十歲以下聊購物旅遊,三十歲以上聊家庭晉升,像這種四十歲以上超過半數的,話題一般都是學生不聽話、學生不聽話和學生不聽話。

時亦對這種辦公室茶話會沒半點興趣,擱下筆想直接拎行李去宿舍,偏偏那張去宿管那兒領東西的單子還在桌上。

老萬還在不著急不著慌地到處翻班主任的印章。

“學校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萬老師在高三這麼多年,忽然派下來帶高二,還是這麼個班。”

剛進門的女老師說著話,放下手裡的包:“尤其那個林間。不知根不知底的,萬一真是刺兒頭……”

“不會。”老萬笑嗬嗬,“林間同學待人和氣、性格友善,評語上都寫了。”

老萬的態度樂觀得有點兒盲目,邊上的男老師忍不住出聲:“評語都是隨便摘抄的……萬老師,你在高三待久了不知道,現在這群學生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厲害得很,看不住就能給你捅出個簍子。”

萬老師笑眯眯:“不會,林間同學很講道理,不捅婁子。”

“看著還行,一屆比一屆難管。”三號老師給他提醒,“就他們家那個情況,小心點好。”

老萬笑了笑:“不會……”

老萬又說了什麼,時亦沒再聽

一宿沒睡,疲憊跟困倦正一點點不依不饒跟上來,叫他從太陽穴到腦仁都跟著疼。

他吸了口氣,讓自己把注意力轉開,看向窗外。

辦公室的視野很好,挨著操場,一眼就能看見籃球場和體育館。

剛下過雨的天色比平時亮,藍得像是重新調過飽和度。

草地洗出了原本的翠綠,襯著新鋪的跑道,上麵的白線都格外清楚。

籃球場上還有積水,東一灘西一片,倒映著一綹一綹被風攪和得稀碎的雲。

有人在操場上打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