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2 / 2)

林間嘴角跟著牽起來,用力閉了會兒眼睛-

接下來的幾天,兩個人的安排都規律到不行。

林間打完比賽,狀態好的時候也會接幾個陪練的活,偶爾出去繞一繞建材市場,買點兒兩個人回家可能用上的東西。

時亦除了看從來沒看懂過的電競畫麵,剩下的時間基本都泡在了複健室。

“看你們這樣,就覺得我們特彆頹廢。”

隊醫正好來找複健師,跟他一塊兒出門,把找來的幾本資料給他:“也彆太拚了啊,你們還年輕呢,彆現在就把將來都拚上。”

時亦接過來:“謝謝您。”

“客氣。”隊醫擺擺手,“我問了幾個同行,Pluto的手主要是舊傷加上勞損。”

時亦倏地抬頭。

隊醫習慣了他這個一提林間就撲棱一聲豎個天線的狀態,笑了笑:“辦法不多,估計效果也不太明顯。”

時亦點點頭:“沒關係。”

“舊傷很難辦。當初恢複的不好,又在關節位置,最多能用艾灸或者藥湯外洗。”

隊醫給他遞了兩個藥方:“都是外用藥浴的,自己回去找個藥店抓就行。”

時亦把藥房仔細收好:“多少錢——”

“就當這幾天的工錢了。”隊醫笑笑,“藥店學徒還管吃管住呢,你幫了不少,複健師給的。”

時亦怔了怔,還想說話,隊醫已經接著說下去:“勞損好辦一點兒,就是養,隻要彆累著彆太辛苦就行了。”

時亦抿了下嘴角,點點頭。

“有一款帶金屬片的護腕,稍微有點兒限製活動,但對保護關節效果不錯。”

隊醫給他報了個牌子,看著他記下來:“價格不太美麗,量力而行。”

時亦點頭:“謝謝您。”

隊醫擺了下手,朝他比劃了個加油的手勢,匆匆上樓回了戰隊。

時亦抱著資料多站了一會兒,把隊醫說的記牢,又在腦子裡重新過了一遍複健師今天的鬆解手法,拿出手機看了看。

PLT今晚要迎戰的是一支下來鍛煉新人的一線戰隊,整個隊伍從中午開始就彌漫著決絕悲壯的氣氛。

林間也被這個莫名悲壯的狀態包圍著一塊兒去開了個同歸於儘討論會,可能是剛中場休息,才找著時間給他發了一連串消息。

主要內容大概是想同桌、教練真可怕、電子競技真可怕和超想回去好好學習。

時亦覺得他同桌可能是從知識的海洋裡出來的時間太長了。

手機還在嗡嗡地震,林間的時間卡得非常準,發過來的消息均勻地十秒一條刷著屏。

時亦看了一會兒,嘴角牽起來,給他回了兩條消息,又多發了張舉著嗬嗬的貓爪拍出來的加油表情包。

林間心滿意足,終於停下了對他同桌鍥而不舍的信息轟炸。

時亦切回收件箱,拿著手機回了房間。

未讀信息裡還有幾條程航的,主要給他儘量簡潔地轉述了那天後續的一些情況。

他沒細看,點開掃了一眼就退出來,又點開了老萬給他發的幾條消息。

筆譯的事已經有著落了。

有三四家都給了回應,開的價格不算高,但排的稿子都很滿,按量堆起來也能有一定進賬。

現在這種時候沒辦法出去做家教,扶著他同桌在知識的海洋裡溺水的時候沒事做,時間剛好能利用起來。

老萬看了他回的消息,沒因為他開出來的接單量驚訝,笑嗬嗬把電話打回來:“有喜歡的名字嗎?”

時亦怔了怔:“什麼?”

“做翻譯,一般都得起個筆名。”

老萬很耐心,不緊不慢解釋:“用原名的也有,我本來給你填的全拚,人家嫌不專業,問能不能改成eleven……”

時亦:“……”

“其實Eleven也挺不錯。”

老萬對這個挺感興趣,認認真真幫他出主意:“叫這個嗎?”

當初的用戶名填電話留下了不小的陰影,時亦本能警惕,放棄了這麼個過於容易暴露身份的名字:“不了。”

“那就換一個。”老萬很好說話,“John,Bob,Tom,Jerry……”

老萬可能給他打開了一本上世紀七十年代出版的英文名大全。

時亦在老萬念到亞曆山大之前及時出聲:“老師。”

老萬停下:“有想出來的了嗎?”

“有。”時亦說,“Charon。”

“卡戎?”老萬很感興趣,“有什麼特彆的意思嗎?”

時亦沒說話,攥了攥手機,看了一眼林間隨手放在桌上的那幾個優秀獎的名牌。

“那就卡戎。”

老萬也沒有繼續追問,幫他把名字填上:“時亦同學。”

時亦:“老師。”

“你以前也做過筆譯吧。”老萬試探著問,“在平台上?現在還在做嗎?”

時亦沒出聲。

“翻譯也是個很耗精力的工作,兼職的話,一天最好不要超過四個小時。”

老萬沒多說,點到即止:“工作量疊加起來會很辛苦。”

“謝謝老師。”時亦說。

“不用謝。”老萬忽然想起來,“董老師跟我說,你們這群小同學說謝謝老師的時候,字中間都有括號拚音,叫‘我不會聽’。”

時亦笑了笑。

“也挺好。”老萬也跟著笑了,“你——”

他仔細想了想,又換了個說法:“你們兩個。”

時亦微怔。

“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

老萬隔了幾秒鐘,認真地繼續說:“隻要現在的選擇是你們自主決定的,那麼因為這個選擇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和堅持,就都是值得的。”

老萬格外耐心:“不聯係未來,不牽扯過往,它們對等的是你們現在的人生。”

時亦靜了一會兒:“謝謝老師。”

“老師尊重你們。”

老萬笑了笑:“但如果你們確實覺得需要幫助的時候,老師也很想能幫你們一塊兒努把力。”

時亦落下視線,攥了一會兒胸口的鑰匙,放回衣領裡:“嗯。”

老萬應該是正跟老師們閒聊聚會,打電話過來也沒什麼特彆緊要的事,幫他填了表,又簡單問了問林間的情況。

沒說幾句,另一頭熟悉的大嗓門就隔著手機震了過來。

老萬身不由己地被拽走,匆匆忙忙跟電話對麵的小同學說了句開學見,掛斷了電話。

時亦放下手機,打開本夾翻了翻,找出前幾天翻譯好的稿子,打開電腦一起謄上去。

手機擱在支架上,開著直播。

PLT的比賽已經進入了賽前預熱,攝像頭滿場搖著找人,熟門熟路地懟上了有臉有技術的替補上單Pluto。

“我們都知道這對PLT來說,這是最後一場發揮實力的機會了。”

解說A也看出攝像的偏心,笑著調侃:“最後一場,有些選手出鏡的時間好像也最後變長了。”

解說B幫忙起哄:“來,讓我們看看年輕的風箏型上單Pluto有什麼要對我們表達的……”

時亦抬頭,正好迎上鏡頭裡林間的側臉。

林間其實不太愛照鏡子,直播的時候也不願意露臉,對這些繞著自己轉來轉去的鏡頭並不熟悉,被隊長拍了一把才找著應該對的那個機位。

可能是為了顯得成熟一點兒,他同桌還戴著那副他們一塊兒配出來的平光鏡。眉骨都被光線壓得深徹,沒像平時那麼笑起來的時候,甚至還有點兒冷漠的霸氣。

“……好嘞。”

解說A:“我們可以看到Pluto已經調整好了狀態,沒什麼要對觀眾說的。”

“冷酷的殺手。”解說B起哄,“莫得感——”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林間忽然就對著攝像頭樂了。

解說B:“……”

林間笑起來跟不笑幾乎是兩個人。

尤其這麼樂出來的時候。

眼睛也帶著笑影,嘴角抬起來,整個人神色狀態都跟著徹底變化。

暖得幾乎能讓人生出點兒錯覺。

林間朝攝像頭研究了一會兒,試著舉了下左手。

手腕上的紅線昨天剛被他沐浴熏香馬殺雞了一次,時亦其實一直挺擔心這麼洗下去這根線估計會被直接洗斷,已經準備了好幾根,還在考慮什麼時候能趁他同桌睡著了給紅線們換個班。

他同桌的手也很好看,骨節修長分明,紅線服帖地貼在腕骨凸起的邊緣。

應該是洗的次數太多了,顏色看起來都已經挺暗,但還乾乾淨淨。

林間試著看了看那個攝像頭,低頭親了一下那條紅線。

隊長饒有興致地看著,側過來說了什麼,他也跟著低頭笑了笑,重新坐正,手也落回鍵盤上。

“這應該是什麼儀式。”

解說A挺篤定:“很多電競選手在賽前都有自己的習慣動作,比如撫摸鍵盤,給鼠標按摩,或者擁抱顯示屏……”

時亦沒忍住,跟著挑了下嘴角,把最後幾個字謄完。

十一這種筆名確實有點太隨意了。

真被彆人碰巧看見,認出來的幾率好像都用不著統計。

他在署名上停了一會兒,看了一眼已經開始的遊戲界麵,低頭敲了幾下鍵盤。

他們學校科技館的大廳側麵牆上正數第三幅宣傳畫,介紹的知識是潮汐鎖定。

在給定時間裡,衛星會被環繞的某個更大天體潮汐鎖定,比如月球和地球,太陽和水星。

但當兩個天體的差異不大,物理性質、質量都高度相似的時候,就會被彼此的潮汐互相鎖定。

不再有衛星和中央行星的定義,取而代之的是雙矮行星的係統。

比如冥王星和卡戎。

在太陽係的邊緣,中央恒星的光芒和溫度都幾乎達不到的,被放逐的嚴寒軌道上。

永遠相對靜止、永遠麵對麵。

永遠循環。

永遠都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