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 / 2)

老萬還沒去講座, 欣然放了董老師的鴿子,陪著需要幫助的小同學一塊兒坐在了辦公室。

董老師怒發衝冠憑欄處地走了。

“不要緊, 董老師就是氣一下,會幫我簽到的。”

老萬習慣了不著急, 笑著給沙發上的小同學倒了杯水, 遞到他手裡:“不用謝。”

時亦剛張開嘴準備道謝:“……”

“不用總是跟老師特彆客氣。”

老萬在他身邊坐下:“今天考得怎麼樣?”

“不知道。”時亦自己也沒多少把握, “要看標準答案。”

老萬點點頭,沒再跟他聊這個:“筆譯那邊還順利嗎?”

時亦抬頭,迎上當老師的挺格外認真耐心的視線。

筆譯的事兒算是他跟班主任間的一個秘密。

他自己接的那些都是平台的散單,不夠穩定, 抽成也多, 最多隻能夠平時的零用花銷,真要攢下錢來幾乎不可能。

老萬介紹過來的那幾個他一直在做,隻要數量跟質量穩得住, 過段時間還能把千字再往上提一提。

“看起來不錯。”老萬看了他一會兒, 笑了笑,“放心,還沒告訴林間同學。”

時亦怔了下:“……謝謝老師。”

“跟我的關係不大。”老萬擺擺手, “我隻是給你當了個介紹人, 真正做的還是你自己。”

時亦把水喝乾淨,低頭看了看那個紙杯。

老萬等著他放鬆下來, 側過身:“筆譯其實是件很耗費心力的工作, 手頭不是特彆急需用錢的話,每天的工作時長還是要有限製, 鬆弛有度,要給自己留出休息的時間。”

時亦點了點頭:“謝——”

“不用謝。”老萬搶答。

時亦:“……”

老萬搶答成功,挺高興,又給他續了半杯水。

時亦實在有點兒撐,轉了兩圈手裡的杯子,下意識望窗外看了一眼。

其實現在還沒到真缺錢的時候。

林間從不會把錢都花出去,這次給林阿姨盤店的錢用的都是比賽的獎金,加上雜七雜八在出租房添置的東西,剛好差不多,沒動原本就有的存款。

他給林間那張付飯錢的卡也沒拿來充房租,兩個人都有收入進賬,隻看眼下當然是夠的。

但林間那天把所有事都說出來以後,他也看見了始終懸在林間和林阿姨頭頂上那把劍。

爛進根裡的人渣,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跟失望。

甩不掉,好像永遠都不會結束。

誰也不清楚那把劍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掉下來。

錢未必能解決問題,但眼下還能想得到的唯一辦法,好像也隻有攢錢。

“也不一定。”老萬說。

時亦蹙了下眉,跟著抬頭。

“你們考慮過法律援助嗎?”老萬看著他,“林間同學不是很信任這個,但我個人覺得,這還是你們改變現狀最適合的方式。光是一味給錢,這件事是永遠不能結束的。”

時亦搖搖頭:“他前幾年試過,但是沒辦法立案。”

當年的事已經過去太久了,家暴早沒剩下什麼證據。這種人又格外謹慎小心,哪怕再混、再不要臉,也不會真正觸碰到高壓線,不會做任何能被抓到把柄的事。

哪怕真抓到了什麼小把柄,讓他進去幾個月半年,也不過就是短暫地緩上一口氣。

等人出來了,一切又會回到原點,甚至說不定又會有什麼新的報複跟糾纏。

“有時候,我們覺得一件事沒有辦法,隻是還沒找到那個合適的辦法。”

老萬挺深奧地站起來:“有些人覺得隻要這樣踩在法律的邊緣反複縱跳,就可以因為沒有事實行為、沒有證據,這樣為所欲為逍遙法外。就像每次考前靠押題劃重點抱佛腳的同學一樣,是不可能永遠都不翻車的。”

時亦:“……”

他同桌說得對,應該把教班主任網絡流行詞彙,騙老萬這樣就能拉近老師跟同學距離的都拖出去槍斃五分鐘。

“扯遠了。”老萬自己也反應過來,笑了笑,“林間同學對這種方式沒有意願,我能理解,畢竟他體會過太多次所有努力都徒勞的感受了。”

“他還在試。”時亦說,“隻要有辦法。”

“我也早就放棄去考普通話二乙證書了……”老萬歎了口氣,被他的話截得愣了愣,“我知道,林間同學還在努力。”

時亦覺得他有話要說,依然看著他。

老萬迎著他的視線坐了一會兒,笑著推了下眼鏡:“還記得你在原高中的時候,給你們代過課的那個於老師嗎?他最近有一批教育方向的文獻需要有償翻譯,每周五晚上在他們家。”

時亦怔了怔,張了下嘴沒說話。

“他還有個……”老萬笑笑,挺神秘地留了個懸念,“是做金融的,有個挺成熟的團隊。”

時亦還沒反應過來話題轉換如龍卷風的原因,點了下頭,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老萬停了一會兒,沒得到小同學的捧哏,有點兒遺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名片遞過去:“團隊的法務部很不錯,都是他們北大法學係一起的同學……要去看看嗎?”

時亦被同桌從辦公室領出來,還在想老萬剛才說的話。

名片揣在口袋裡,他下意識摸了摸,察覺到有什麼東西第三次從眼前晃過去,抬起頭。

“還行。”林間放心地點點頭,把剛從他眼前晃過去的小線團收回來,“這回沒伸手打蚊子了。”

時亦:“……”

林間憋不住樂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直接把人領穩當了一塊兒下樓:“還沒緩過勁兒?”

“沒有。”時亦忽然想起來之前的事,“費才呢?”

“他叫廢柴啊?”林間才知道籃球鞋的真名,愣了愣,“這得是多有預見性的爹媽才能起出這種名字?”

時亦繃了下嘴角,搖搖頭,跟著他下樓梯。

林間邊往前走,一邊忍不住感慨:“早知道先問清楚名字再講道理了。怪不得我禮貌的問候他叫什麼,他忽然跳起來試圖打我膝蓋……”

時亦沒忍住,壓著笑咳嗽了兩聲。

“現在應該還在樓頂上呢。”

林間也跟著樂了,繞回來回答了同桌的問題:“剛才我在上麵跟他友善地討論了一會兒,然後發現他好像有點恐高。”

時亦抬頭,目光落在他身上。

“什麼眼神?”林間屈指敲他眉心,“我覺得我的男朋友在懷疑我,但我明明超友善,熱愛通過講道理解決一切……。”

時亦點了下頭,把他右手拉過來,拍了拍袖口蹭上的牆灰。

林間:“……”

林間:“問題。”

小書呆子哪都好,就眼尖這一點非常成問題。

當初還騙他五百二十一度。

林間低頭看了看袖子,飛快拍乾淨了另一邊,咳嗽一聲實話實說:“沒見血,留手了。”

“其實不用。”時亦握著他的手腕,抬起頭,“他打不過我。”

“我知道,我就是想揍他一頓。”

林間抵著他同桌的額頭,靜了一會兒,聲音隱約透出點悶:“不為什麼,就是特彆想揍他一頓,”

時亦牽了牽嘴角,伸手抱住他,埋進他頸間的衣料裡。

“其實沒揍幾下。”

林間把人往懷裡圈了圈,胡嚕胡嚕後背:“太不禁打了。萬一打壞了,我同桌還得想辦法幫我編,散打隊又打跑了第二個陪練……”

時亦趴在他肩膀上,沒憋住咳嗽了好幾聲。

“下回不掰胳膊。”林間緊緊胳膊,低頭教他,“可以在精神和意誌上跟他硬剛。”

“怎麼剛?”時亦問。

“他讓你跳空調外掛機,你就讓他一塊兒跳。”

林間說這話的時候都覺得胸口疼,吸了口氣:“他覺得讓你孤立無援好玩兒,爽,你就讓他嘗嘗被自己的跟班狗腿子圍著揍是什麼滋味。”

時亦沒說話的時間有點兒長。

林間想了一會兒,戳戳他同桌:“我是通過溝通,讓那幫狗腿子們揍他的。”

時亦抬頭:“溝通?”

“真的。”林間說,“其實那幾個都挺聽話的,特彆友善,特彆好說話。”

時亦:“……”

他同桌以前跟人“友善交流”的那些曆史裡,很可能還發生了挺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林間低頭看了看他同桌,摸出顆糖咬開包裝,在他嘴邊碰了碰:“也沒讓他真跳,就是讓人把他眼睛蒙上,轉了幾個圈,讓他站台階邊上唱了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