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2 / 2)

“我的形象就在我同桌一念之間了。”林間按著他的手,一下一下畫著圈揉,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河榆一霸,還是河榆奔波兒灞。”

時亦:“……”

“不逗了,從現在開始,直到回家,我絕不給我同桌再講一個冷熱或者常溫的笑話。”

林間舉手發誓,順勢坐在馬路牙子上,把他同桌結結實實圈住:“再講我就是林問。”

時亦抬頭,吸了口氣。

林間:“林門。”

……

半個小時後,時亦和男朋友林門一塊兒回了家。

林間沒好意思折騰肚子疼的小書呆子,把人一路護送回屋,順便格外體貼地提出了幫忙揉肚子的服務。

然後被同桌理智地拒絕並請出了臥室。

“間哥。”單身狗梁見剛自由地激戰完一局遊戲,對著他的一連串消息發呆,“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苦惱’嗎?”

“不苦惱嗎?”

林間今天直播沒開麥,追著對麵的五個人一路往峽穀裡跑,撐著額頭跟他語音:“我都沒想好要怎麼哄好我同桌。”

“二當家用哄嗎。”梁見單身久了,其實特彆不想跟他聊這個,雙目無神,“難道不是脾氣超好,你一逗就笑了嗎?”

“今天問題主要就出在這兒。”

林間一不小心把同桌逗得太厲害,現在補不回來,挺犯愁:“我同桌現在還不想見我。”

“我今晚都不想見你。”梁見很難過,“再見。”

林間:“……”

梁見非常有骨氣,說再見就再見,還披上馬甲跑到他直播間扔了個一毛錢的雷。

……

兄弟根本都靠不住。

林間歎了口氣,順手把他請出了直播間,又往管理列表裡掃了一眼。

小書呆子沒上線看他直播。

也沒掛著號升級,邊看他直播邊寫作業。

林間挺寂寞,多跟對麵五個人糾纏了一陣,放了個一點都不炫酷的同歸於儘的大招。

等待複活的間隙,他又把時亦轉給他的那條寫著住址的消息點開,看了看。

老萬會介紹給小書呆子這麼個兼職,他其實挺清楚是怎麼回事。

程航說過,時亦現在的好轉是建立在“往前走”的基礎上的。

往前走,不再回頭看,不再囿於過往。

這當然是格外必要的一步,也是進步大到格外值得欣慰高興、必須好好表揚小書呆子的一步。

但這樣還不夠,光是能往前走了還不夠,必須得跟自己和解,必須得對過往釋懷。

不然這些念頭永遠會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跳出來,趁虛而入,乘夜入夢,然後一次又一次重複閃回清醒的循環。

走出來,首先必須要走出來。

然後回頭正視傷痕。

正視它,客觀地分析它,不再背著不該承擔的責任,把責任還給當初該負責任的人。

這個過程一樣不容易、一樣會格外疼,刮骨療毒的疼。

時父時母指望不上,溫老師沒辦法幫。

無論老萬、程航還是他,都沒陪著時亦經曆過那一段過往,都沒辦法真的幫得上忙。

如果能有那位於老師,說不定就有希望能成功。

林間按滅手機,沒再繼續分心想下去,把最後兩局打完,關了直播。

時亦情緒波動的時候會習慣靠睡覺恢複,臥室裡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說不定是睡著了。

林間小心擰開門,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睡熟的時亦。

小書呆子今天難得的沒做練習冊,沒開電腦,也沒寫作業。

桌上攤開了張畫紙,邊上還散放著鉛筆跟彩鉛。

林間屏息過去,把快掉到地上那幾根筆攏了攏,給他一塊兒放回筆筒裡。

時亦大半張臉都埋在胳膊裡,看起來顯然已經睡得挺熟了,肩背跟著呼吸一塊兒輕緩起伏。

這麼些天的補身體終於有了點兒成果,小書呆子的脊背不再單薄到連純棉睡衣都能勾勒出來格外清晰的線條,稍微添了點分量,看著手感就比之前好出了不少。

……

但是這種不等男朋友一塊兒睡的習慣,就非常需要進一步糾正。

林間手上添了點兒力氣,把人穩穩當當抱起來。

時亦手裡還攥著根彩鉛,跟著他動了動,睜開眼睛,被光線刺得立刻閉上:“林間?”

“在呢。”林間低頭親了親他的頭發,把彩鉛從他手裡拿出來,一塊兒戳進筆筒,“沒事兒,睡吧。”

時亦摸索著攥住他的手腕,躲了躲光,把臉埋在他懷裡。

林間圈著人往懷裡抱了抱,心口軟得能跟他同桌台燈的光一塊兒從桌沿上淌下來。

小書呆子這會兒比平時還聽話,怎麼折騰都行。

他把人放下去,在床邊坐了一陣,在把同桌一會兒擺成一個人字、一會兒擺成一個大字之後,還是沒忍住,不經意蹭過桌邊看了一眼。

剛才就看見他同桌在畫畫,也不知道還要關門偷著畫的是什麼特彆神秘的東西。

林間靠著桌沿走了兩步,低頭掃了一眼,準備順勢出門,腳步忽然頓了頓。

小書呆子畫畫居然也這麼好看。

……

他甚至不太能肯定時亦畫的是不是他。

但背景又儼然是每次他用來威脅林女士,不聽不配合就撕票的,那本他小時候的相冊裡的一張。

他們最開始的那個家。

很普通的老住宅,小區裡的一小片空地。

本來是幾個阿姨商量著一塊兒種菜的,後來沒就菜的種類達成一致意見,最後就鋪上了地磚,找人弄了個小涼亭。

搭著好幾條葡萄架、種了朝顏花,中間有小石桌小石椅。

風景特彆好,坐下超過五分鐘就能被蚊子吃了那種。

時亦臨摹的是那張照片的場景,但畫的顯然不是幼年體的他。

他這些年都沒照過相,沒心思照也不想照,林女士委婉地提了幾次,看他不願意也沒再說。

也不知道小書呆子是怎麼整合的信息,就在他亂七八糟、想到哪兒說到哪兒的描述裡,居然也能讓他這種幾乎沒什麼藝術細胞的人也真覺得亭子邊上蹲著的應該就是他跟林女士兩個人。

沒經曆過這些事兒的,沒陷在家暴和糾纏裡那麼些年,讓林女士蹉跎進去青春、讓他變成現在這樣的,就平平靜靜安安寧寧地度過了這麼久的歲月的他們倆。

林間用力眨了幾次眼睛,深吸口氣,把不爭氣泛起來的水汽壓下去。

小書呆子甚至還給他畫了隻貓。

還是團成一團兒讓他擼的貓。

跟事實差距太大了,實在不能怪他不敢認。

畫麵已經處理的差不多,應該是已經基本畫完了。

林間多看了一會兒,把胸口壓著的那口氣慢慢呼出來,正準備把畫放回去,餘光碰巧留意到畫麵邊緣路燈投下來的影子。

不清晰,格外淺,邊界還有點兒模糊。

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看起來至少被擦了兩次往上。

林間坐下來,調了調台燈,低頭仔細看了看。

確實是人影。

畫麵裡不光是林女士跟他兩個人,在團成一團的那隻貓邊上,已經離畫麵邊緣很近的地方,還有一道人影。

擦了太多次了,他看不太清楚,但莫名好像又能猜得到。

男孩子的影子。

背著書包。

和光一起在畫紙外,好像一抬腿就能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