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2)

兼職確實挺耗精力。

回家倒頭就睡了一宿,直到第二天周末照常到校補課,小書呆子都不是特彆有精神。

“不是。”

時亦趴在桌子上,努力撐著眼皮:“是因為昨晚有人提前下了兩站。”

林間張張嘴,清了下嗓子:“在車上太激動不好。”

小書呆子困得太嚴重,放棄努力閉上眼睛,晃晃悠悠點頭配合他:“下車跑回家好。”

“……”

林間決定不繼續這個話題,趁講台上的老董沒注意,飛快往同桌胳膊中間塞了個不起眼的午睡枕。

這段時間他沒再拿上課當打卡,才發現學校的學習任務確實挺重。

平時的上課留作業不算,五天一小測十天一大考,差不多過上幾星期就得挪一回桌子,也不知道考的都是什麼。

時老師說他這個階段不應該關注分數,他也就真沒管,除了每次考完試讓同桌從頭到尾再講評一遍,剩下的在校時間就都抓緊拿來聽課學習補知識點。

一開始多少覺得累,後來慢慢習慣,居然也就這麼跟著適應得差不多。

甚至還能在他同桌補覺的時候幫忙放哨。

林間轉了個兩圈筆,看著從窗縫裡鑽進來、落在小書呆子鼻尖上的那一線太陽光,放輕動作伸手過去,拉嚴實了窗簾。

時亦斷斷續續睡了一個上午。

這次睡得其實不太好,不論昨晚還是課堂上,記憶裡的情境還是會不講道理地冒出來。

洗手間,走廊,樓梯,宿舍,教室,操場。

到處是人,到處是視線。

放肆的嘲笑跟譏諷,推搡,落在身上的疼。畫麵在眩暈的旋轉裡扭曲變形,又在強光裡變回了那天的窗邊。

他按著斷了胳膊的男生,一言不發地往窗邊拽。

匕首,於老師衝過來,眼前的血色被刺眼的亮芒稀釋成一片恍惚光斑。

冰冷陰暗的走廊,地上的處分單。

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

時亦打了個激靈,猛地撐起來。

“醒了?”林間穩穩接住他,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點兒了嗎?”

時亦有點怔忡,眨了下眼睛,看著他。

林間回想著程航剛支的招,全麵維持著不會刺激到小書呆子的冷靜狀態,聲音格外輕:“我們在教室,河高的教室,現在是中午放學……”

一身的冷汗,額頭的手好像是唯一一點兒溫暖乾燥的支點。

時亦張了下嘴,嗓子啞得不行,沒能出聲。

“你叫時亦,馬上十八了,過幾天就過生日。”

林間心跳有點快,輕攥了下掌心:“我叫林間,是你——”

“男朋友。”時亦說。

“……”林間:“啊。”

這種時候嗓子就容易時靈時不靈,時亦咳嗽兩聲,重新找了找發聲狀態:“這段。”

林間看他臉色緩過來不少,懸著的心總算晃悠悠往下掉,長出口氣給他擦汗:“怎麼了?”

“我沒忘過。”時亦說,“程航覺得說了好玩。”

林間:“……”

時亦想了想:“還可以保證我不會把自己當成滑翔機,從六樓滑下去。”

林間:“…………”

熱心助人的心理醫生被格外利落地拖進了黑名單。

上午的課已經上完了,教室空蕩蕩的沒人,桌椅被急著占領食堂的同學們撞的七倒八歪,挺安靜。

時亦靠在牆上,緩了一會兒,攥了攥校服下的右臂。

都過去了。

過去了,但還是會想起來。

程航說這種情況是正常的,閃回,創傷性再體驗,不能自控的警惕跟噩夢,都是很正常的情況。

他其實也差不多習慣了這種時不時就會跳出來的狀態,但每次遇上的時候,依然不能算有多好受。

現在已經比以前好得多,不用再在這種時候還要麵對著要麼抹眼淚要麼耐心耗儘大發雷霆的父母,還有人好好地等著他醒過來。

“餓不餓?”林間忽然問。

時亦回神,怔了下轉頭:“什麼?”

“餓了嗎?”林間握了握他的手,繞過來靠著桌沿,“男朋友請吃飯。”

時亦平時一般不太能自己想得起這種事,被他這麼一問,愣了幾秒鐘,下意識搖搖頭:“不——”

早上睡過頭了就沒好好吃東西,這會兒沒等他開口,胃裡就格外主動地搶著響了好幾聲。

時亦:“……”

林間:“……”

林間:“啊。”

時亦按了兩下造反的胃:“怎麼了?”

“問錯了。”林間彎腰,隔著校服敲敲同桌的肚子,“餓了嗎朋友?有人不給你吃飯。”

……

有些人說不餓,但其實吃了整整一份半的蓋澆飯。

照這麼下去,很可能要不了多久就養不起了。

時亦覺得他同桌這個“整整”用得有問題,沒糾正,攥了攥勺子放回去:“吃飽了。”

“喝點兒牛奶。”林間說,“溜縫。”

時亦:“……”

林間看了他半天,沒壓住笑了,摸摸同桌的腦袋:“沒養不起。餓急了吃的時候不覺得,吃多了就胃疼。”

發頂落下來的力道還挺輕,時亦抿了下嘴角,還是按住他那隻手,在自己腦袋上落實。

林間低頭,瞳底迎住他的視線。

“好了。”時亦說。

林間怔了一會兒,迎著小書呆子格外認真的視線,眼底一點點泛上笑意:“嗯。”

有些人看起來很不願意把頭發弄亂,但其實不暴風揉搓還很不習慣。

本來想嘗試幾天溫柔撮貓法的林間同學沒再客氣,飛快結了賬,手法熟練行雲流水地揉亂了同桌的頭發,一路追著小書呆子躥出了門-

周六下午的課一般都挺鬆散。

考慮到同學們的學習熱情,也不會安排什麼特彆重要的課程進度,有時候課代表還能頑強地跟老師爭取來一下午的電影特權。

所以在林間消食消得差不多,領著同桌進了班級的時候,差點被轟轟烈烈的學風建設狀態頂了個跟頭。

一個趴著睡午覺的都沒有。

教室裡鬨騰得不像樣,一群人抱著嶄新的課本團團轉,班長學委課代表桌邊圍得水泄不通。

平時沒人理會的練習冊也人手一本舉著到處跑,好幾個學霸的小姑娘被圍著,挺緊張,磕磕巴巴地分享自己平時用的複習書單。

林間特意出去看了一眼班牌,拽住攥著課本竄出去的梁見:“什麼情況,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通知高考提前了嗎?”

“期末考試啊間哥!”

梁見拽不住地往起蹦,給他拍了一排感歎號:“中午通知的!帶大排名開家長會!直接影響分班!占權重百分之七十!”

林間隱約記得班群裡是亂了一會兒,隻不過忙著給小書呆子從宮保雞丁裡挑雞丁,空不出來手,也就沒細看:“剩下百分之三十看臉嗎?”

梁見:“……”

“看平時成績。”吳濤及時把梁見救下來撫摸狗頭,“間哥,不用理他,他爸說他要是再考不好,就把他送去變形記。”

梁見奄奄一息舉手:“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

林間對這個節目挺熟悉,點點頭:“想開點,需要用錢跟我們說一聲。”

“再!見!吧!”梁見堅持著唱完,哭出太平洋,“這麼快就決定了我肯定得去變形的命運了嗎!”

不少人本來還因為突如其來的通知緊張,這會兒沒忍住,毫無同情心地笑成了一片。

林間也笑了一會兒,跟時亦一塊兒走到座位上坐下,把桌子往後挪了挪,給幼小心靈受了不少打擊的梁見同學讓了點地方。

雖然離期末考試還有一小段時間,但在分班排名開家長會的三重打擊下,整個班都跟上了發條似的鬆不下來勁兒。

時亦坐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蹙了蹙眉,朝著沒完沒了朝自己這邊轉過來的視線看了看。

“怎麼了?”

林間正在補上午的筆記,放下筆跟著看了看:“太吵?”

時亦搖搖頭,重新坐回去,等了一會兒。

那些意義不明的視線沒停留太久,就又都挪開,不知道轉去了什麼地方。

時亦低頭,在題目間的空隙裡寫下幾行答案。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現在已經到了河高,重新開始,不應該再發生以前的事。

……

哪怕又發生了,他也應該能解決。

他攥了攥手裡的筆,換了道難度稍高的題,集中精神。

林間跟著看了一會兒他做題,也靜下心,翻開了時老師給自己留的需要複習的知識點。

分班。

平時老萬老董那些老師們嘮叨多少遍好好學習,都不如忽然就到了個分岔路口,給人的壓力跟緊迫感大。

尤其是河高這種專門為高考準備的高中。

上樓,分到平行班,實驗班,或者是留著這種分流班等著一個安排,幾乎對應著完全不同的出路。

哪怕平時再看得開,這種時候的緊張也是逃不了的。

家長的期望,老師的督促,自己的想法。

未來。

林間翻過一頁筆記,聽見時亦的手機震了兩聲,側過頭:“有消息?”

時亦沒在做題,視線落在手機上,微蹙起眉。

林間也看了一眼。

時亦已經解了鎖,收件箱未讀提醒上的小紅點挺顯眼,沒被點開。

發信人是時母。

“看嗎?”林間握了握他的手。

時亦差不多能猜到短信裡說的是什麼,反握住他的手,攥了兩下,搖搖頭。

“那就不看。”林間把他的手機拿過來,把消息轉發到自己的手機上,刪了原版,“什麼時候想看了來找我。”

時亦從書包裡翻了翻,找出來一個卡針,放在桌上。

“我同桌哪天自己從書包裡蹦出來,我都不太意外。”

林間日常保持著對他同桌四次元空間書包的敬意,拿起卡針看了看:“送給我的禮物嗎?”

時亦搖搖頭,拿過來取出電話卡,換上了張新的,把舊的遞給他。

林間迎上他的視線,伸手接過來,連那隻手一起攏在一塊兒:“什麼時候辦的?”

“來之前。”時亦說。

早就想換了,但一直沒舍得。

第一天來河高的路上,他爸一開始生氣,就是因為他把入學那張家長聯係表的電話填成了自己偷辦的新卡。

時父以為他是怕老師給家長發短信,覺得他不想好好學,最後大發雷霆把他轟下了車。

林間沒多問,攥了攥他的手:“溫老師那兒電話換過了?”

時亦點點頭。

林間接過卡針,把自己的手機打開:“於老師那兒也換過了?”

時亦點頭。

林間把他同桌的電話卡放進副卡槽,“萬老師……”

時亦:“換過了。”

“……好嘞。”林間自己都沒繃住笑了笑,把卡槽按回去,哢噠一聲,“搞定。”

小書呆子唇色還有點兒泛白,看了他一會兒,翹起一點挺軟和的弧度。

林間笑了笑,側過來看了他半天,拿胳膊肘不輕不重一下一下撞他:“再笑一點兒。”

時亦跟著把嘴角往上抬,頰邊跟著旋起點兒酒窩:“我沒事。”

“知道,我同桌超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