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亦已經聽他說了八百遍這句話了，在他背上笑出來：“按摩椅。”
“……”林間都不太想回想起這種充滿了陰謀的科技產品：“不行，等真七老八十那個年紀，讓按摩椅揍一頓可能當場就碎了。”
小書呆子趴在他肩上跟著樂，輕緩氣流蹭著頸間酥酥癢癢地往領子裡鑽。
林間聽他這個說話惜字如金的勁兒就知道他又頭暈，邁的步子更慢了點兒，把人穩穩當當背上樓回了家。
頭暈是這一個月添的毛病，時亦藏得好，連程航都沒能察覺。
還是林女士有次正好回裡屋拿東西，看見時亦站不住地靠著牆往下滑，才終於發現不對勁。
林間抱著他放在沙發上，看著安安靜靜闔眼的小書呆子，幫他把額間的冷汗拭乾淨，在微顫的眼睫上親了親。
睡不著，休息不好，不計後果的高強度消耗心神的工作，始終緊繃著警惕著的神經。
時亦不舒服的時候也不願意表現出來，林間也不說，找了藥給他和著水一塊兒吞下去，又在額頭上摸了摸。
濕濕冷冷的，有點兒冰。
林間脫了外套，跟他一塊兒擠在沙發上，把人抱進懷裡，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
空間一變得溫暖狹小，時亦的狀態就明顯好了不少。
讓人憂心的心率一點點慢下來，呼吸也跟著平緩，甚至還有餘力摸索著找著他手上的紅線拽著玩兒。
林間親親他的眼睛：“有時間給我換一根？”
小書呆子僵了下，手指在他腕骨上停了一會兒，小人走路地往回撤。
林間忍不住笑出來，握著他的手攥住：“沒有，不是，我不知道我們書總到現在還會在大半夜給我偷偷換紅線，並且努力讓我相信它清潔如新是因為它是新型納米材料，有自淨功能……”
時亦耳朵燙得要命，徹底聽不下去，抬頭堵住了他的嘴。
林間話頭一頓，半晌輕笑出來，把男朋友往懷裡抱了抱，在他唇上輕輕碰：“小書呆子。”
小書呆子現在正在為以前努力編出來的瞎話持續緩慢地發燙，沒時間理他，抿了下嘴角。
“我知道不該說。”林間閉上眼睛，把他圈進懷裡，“謝謝。”
時亦愣了下，撐起來就要搖頭，已經被林間及時攬回來：“沒事兒沒事兒……先聽我說。”
時亦看著他，伸手戳了下他的肚子。
林間沒忍住破功樂了一聲，抵著他的額頭蹭了蹭：“你之前不也說，謝謝我帶你來人間嗎？”
時老師整個人都滾滾燙燙的：“哄你高興。”
“……”林間噎了下，差點兒忘了後邊的詞：“這麼真實嗎？”
時亦抿了下嘴角，沒說話，
“……也行。”
林間認真看了他一會兒，笑出來：“那就說明我男朋友特彆成功，我當時真的可高興了。”
時亦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林間低頭配合著給他摸：“就是……我其實一直想說。”
一直想說，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清楚，不知道該怎麼把太激烈清晰的情緒完整地表達出來。
“我一直以為。”林間握著他的手，攥了攥，“這兒就是我的歸宿了，我能找著這麼一個地兒，這麼一個人，這輩子就值了。”
時亦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用力回握住他的那隻手。
“直到前幾天，我才忽然意識到不是了。”
林間看著他，笑了笑：“原來這兒不是歸宿，是的地方。”
時亦呼吸輕滯，眼睛亮了下，抬頭看著他。
“說有點兒……”
林間揉了下鼻尖，在“因為太文藝感到難為情並想閉嘴”和“說給男朋友聽”中間糾結了不到一秒鐘，繼續往下說：“總歸差不多。”
小書呆子看著他，嘴角揚著，眼睛裡一點點透出來細碎星芒：“嗯。”
“反正就那麼回事兒。”林間笑了，“我以前一直覺得，找個愛的人共度一生這種事兒應該是最後一步，找著了就大圓滿了，現在才發現根本扯淡。”
“你找著了你喜歡的人，恨不得這輩子一直計劃到八十歲，下輩子前二十年都順手給計劃完。”
林間看著他：“你想攥著他的手一塊兒往前跑，想帶他看你看過的，想看他看過你沒看過的，等都看完了……還有你們倆其實都沒見過的，一整個人間。”
時亦眼眶忽然一燙，下意識抬手揉，被林間握住攏下來，認認真真親乾淨男孩子眼尾沁出來的濕氣。
為了讓他放心，時亦主動關上了扇門，現在這扇門在一點點打開了。
但所有的情緒都要先露個頭。
露個頭，仔仔細細地考察過外麵的環境，確認了已經不要緊了，不需要特彆可靠特彆堅強特彆冷靜了，才會再鑽出個小小的口子，一點點重新出來。
於老師在這種事上就給比程航那種單身狗靠譜得多。
針對這種情況，於老師給了他個特彆有用的包含了建立積極暗示、習慣培養和慣性養成在內的完整治療計劃。
……
主要內容就是他同桌願意把情緒暴露出來的時候，就趕緊親親他。
細軟輕柔的吻鋪開綿密的暖意。
窗外安靜，有點昏沉的傍晚又開始飄雨，路燈在雨裡泛著光暈格外溫柔地亮起來，偶爾有車從樓下的馬路飛馳而過。
淅淅瀝瀝的雨聲，車輪軋過潮濕路麵的水聲，冰箱運作的嗡嗡聲，遠得已經非常模糊的、他們對街新開的那家超市酬賓廣告的喇叭聲。
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時亦胸口起伏幾次，埋進他肩頭。
男孩子那扇門被一點點推開，深呼吸了幾次，拽著他的袖子坐起來。
林間收緊手臂。
“烤饅頭。”時亦說。
“……”林間沒切換過來角色：“啊？”
小書呆子看起來甚至還挺犯愁，對著茶幾上的烤串走神：“涼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誰先憋不住開始樂。
林間比他同桌還愁，一邊飛快把烤饅頭拿過來給他書總，一邊胡擼著人腦袋揉揉揉：“怎麼就開發出了這麼個小吃貨的變身模式啊……”
時亦笑得有點兒咳嗽，就著他的手吃了兩口，噎了下，費了點兒勁才咽下去。
“不著急，都是我同桌的。”林間抓緊給他順後背，伸手夠過來晾著熱水的水杯，自己先試了試水溫，吹了吹給他，“慢點兒喝，彆嗆著。”
時亦被他抱著，低頭喝了兩口水，胸口忽然後知後覺地一疼。
“怎麼了？”林間繞過來仔細看了看，摸摸他的額頭，“還是不舒服？咱們回臥室躺一會兒……”
時亦搖搖頭，用力攥住他的衣服，埋進他肩頭的衣料裡。
時亦低著頭，分明單薄下來的肩背微微發著抖，脊背繃出格外清晰的輪廓。
他喘了兩口氣，畏寒似的閉上眼睛，更偎進林間懷裡。
林間放下烤饅頭，把人往懷裡抱了抱，低頭親親眼睛：“沒事兒了，小書呆子。”
時亦嗆了一聲，咳嗽著抵住他的肩膀。
“男朋友在了，這輩子就都在了，再也不跑了。”
林間抱著他輕輕晃：“他要跟他們家小書呆子一起走，一塊兒上路。”
這個說法可能確實有點兒怪。
他也不大顧得上，繼續順著腦海裡的念頭往下說：“他們要在路上一邊走一邊看……”
小書呆子嗓子都啞得不行了，居然還能給他捧哏：“一邊吃。”
林間沒忍住笑出來，低頭親了親他的頭發：“對。”
“他們還得看好多東西。”
林間嗓子也說得啞，抱著人蹭了蹭，繼續往下說：“看魚香肉絲香煎豆腐肉末茄子，看醬汁杏鮑菇鬆鼠桂魚糖醋裡脊，順便再看看彆的……比方說人間。”
“人間燈火。”
林間：“你都想跟他一起去看。”
林間閉了下眼睛，笑了笑：“看看這個世界到底他大爺的有多好玩兒。”
他的話音沒落，懷裡的男孩子忽然用力咬住他的肩膀。
小朋友可能是長牙了。
或者是小僵屍終於覺醒了，在變身吃貨之餘終於打算連他一起吃了。
林間收緊手臂，嗓音啞下來：“小書呆子。”
時亦沒鬆口，在他臂間輕輕一悸。
“現在。”林間說，“可以哭了，有人管。”
他把人用力裹進懷裡，聽著胸口的小朋友打著哆嗦，繃不住地放肆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