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談崩(1 / 2)

非訴女王 禦井烹香 6735 字 4個月前

我就知道……

說實話,元黛半點都不吃驚,隻是用力揉按著額頭——如果她沒化妝的話,實際上她想狠狠地揉揉臉。()曲琮當然想阻止紀葒,她出身優渥,性格強烈又有正義感,假使她默不作聲就這樣接受元黛的兩個選項,元黛倒要吃驚了。

“你想阻止紀葒,這很簡單,”她疲倦不堪地說,“我可以給你兩個郵箱地址,都是紀葒這個職位的競爭者,你把紀葒的郵件記錄打包發過去,他們自然有辦法讓紀葒在幾周內被免職——姑且不論我自己的利益鏈,我現在可以給你提供這個辦法,但你願意采納嗎?”

答案當然是‘否’,紀葒隻是在履行自己的職務而已,就像是白手套和黑手套,不論誰當上格蘭德亞洲法務總裁,他或她都要戴上這對手套,扳倒了紀葒對事態沒什麼幫助,新人照舊要不擇手段地掩蓋格樂素這顆驚天大屎蛋——炸出來能讓格蘭德股價驟跌的那種,就算格先生要下台,那也是格蘭德內部的鬥爭,股東絕不樂見格蘭德爆出如此負麵的消息,事實注定將被掩蓋,同時被掩埋的還有紀葒的事業(也許還有生命),以及華錦的業務,和曲琮本人的人身安全。

曲琮抿緊雙唇,這一點她應該也試著想過,所以她並不驚詫,隻是試探性地問,“或許我們可以向媒體爆料?”

“上一個試著用媒體的力量來監督政客以及跨國大公司的人叫阿桑奇,你可以試著百度一下他的近況。”元黛告訴曲琮,“哦,還有另一個向媒體披露猛料的人叫斯特恩,你覺得他過得怎麼樣?事實上這兩個都是有名的猛人,多少保證了他們的權益,你可以查一下美國一年有多少人無緣無故的自殺,尤其是在競選年,當然,這種事情現在聽起來離你很遠,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你繼續往這方麵前進的話,它會迅速和你息息相關。”

她沒有恫嚇曲琮的意思,更無意動搖她的選擇——曲琮是個性格非常強烈的女孩子,這一點,和她剛進華錦時的表現是相悖的,但她成長得很快,自信也越來越強,真實一麵越來越鮮明,隻有性格夠強才能和母親不斷抗爭,和家人的鬥爭是最耗力的,曲琮隻有夠強硬才會堅持到現在,她很反感被人操縱。

“就當你已經不計家人安危、無謂個人得失,那麼,我們來盤點一下你手裡有什麼籌碼——你有一份郵件記錄,記錄著含含糊糊的暗語,顯示格蘭德的高管似乎知道公司的一味藥物會引發散在的健康風險,並且決定掩蓋它。讓我猜猜,這些話是怎麼說的?我們的‘小可愛’似乎會引起一些煩人的小毛病,有些食客吃了以後會‘拉肚子’、‘作嘔’?”

曲琮沒有說話,但臉色已告訴元黛答案,元黛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年輕人往往有一個問題,他們總覺得反派會像文娛產品中一樣弱智,隻需要一份關鍵性證據就能扳倒他們,事實上現實生活中,越邪惡的組織往往越足智多謀,更可怕的是現實中也許從來不存在反派,倒不是說大公司就不邪惡了,隻是,反派的存在前提是要有正派。

“當然,你知道它說的就是格樂素,因為你從紀葒的其餘郵件中查到,格樂素那時候正在印度做臨床試驗,這封郵件隻可能是在談論格樂素的並發症,而不是和千萬裡外素不相識的同事**,但問題是,這就是間接證據,你知道你說的是真的,我也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但在大眾眼中,這隻是一條捕風捉影的謠言,媒體可以輕易地扭曲公眾的看法,而且你總不可能在國內打這場輿論戰,你準備到哪裡打?你能和格蘭德比公關資金嗎?”

曲琮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像是想說‘為什麼不能在國內打’,元黛告訴她,“這些郵件全是英文的,而且來源非法,你儘管去問,看看就你手裡的證據,你說的這個故事,在不連累到你家人的情況下,哪家媒體願意發稿。”

“自媒體……”

“如果你選擇在自媒體揭露,格蘭德恐怕要欣喜若狂了,”元黛冷笑一聲,“那你就是把公眾媒體的陣地全讓了出來。它可以輕易地把你的證據汙染掉,甚至紀葒都會很開心的,你居然這麼愚蠢的使用手裡的證據,說不定她還能利用你的冒進達成自己的目的,分辨出專家領域的敵我,借此保住自己的職位。”

曲琮不說話了,她的臉陰沉下來,略帶神經質地咬著下唇,元黛不說話了,由得她自己去想——曲琮沒有選和紀葒合作,其實她也鬆了口氣,元黛親眼看過很多人漸漸變得和初識時完全不同,她對人性沒有太多信心,就算曲琮深思熟慮之後,選擇和紀葒合作,她也不會吃驚,隻是會有些惆悵。曲琮不肯妥協,她又覺得棘手又有一點兒欣慰。

但她終究還是要退讓的,不合作是僅剩的抗爭,曲琮有這個經濟條件,這讓人羨慕,元黛——元黛就沒有這樣的能力,又偏偏很喜歡錢,她知道自己運氣算好的,紀葒讓她辦的事沒有這麼尖銳,元黛總能給良心一個勉勉強強的交代,但她有時候也不禁會在曲琮這樣的人麵前有些緊張,感覺自己的這份明哲保身顯得過分世俗。

曲琮也會漸漸變成這樣的,她寬慰自己,她很聰明,一個人如果太聰明就容易膽小,畢竟誰都不想死,而很多挑戰大公司的人會死得像唐吉訶德一樣荒唐。曲琮該怎麼辦?她怎麼才能阻止格蘭德?她會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甚至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做,完全從這件事裡退出來,就讓紀葒去找彆的缺口——然後寄希望於調查組抵擋住格蘭德的滲透,在幾年內得出正確的結果。她要是做了什麼,說不定反而還會被利用,彆添亂就是最大的貢獻了。

“我感覺你希望我辭職。”曲琮大概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她抬頭仿佛質問元黛,“在你心裡,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這樣對大家都好?你覺得我做的其餘事情都可能反而被格蘭德利用?”

“我隻能說紀葒平時不是那麼容易喝醉的。”元黛告訴她,“以前我們在讀書的時候,她去學期結束後的最後一個派對一般都能撐到最後。”

那種派對,對法學生來說是罕見的放鬆機會,人們往往狂歡濫飲,但元黛也沒見紀葒醉過,在她們認識的十幾年裡,紀葒隻醉過很有限的幾次,曲琮是不是運氣就這樣好,就撞見了一次?她不予置評。

曲琮說不出話了,她伸手按著U盤,心事重重地撥來撥去,元黛看著她的表情,心越來越沉,曲琮還沒有死心,她看得出來。

“我覺得……這是一種不自信的心態。”

果然,過了幾分鐘,曲琮慢慢地說,她圓圓的臉上有一條筋肉浮現——這話她是咬著牙說的。

她大膽地、挑釁地望著元黛,“這是一種逃避者的心態,你傾向把敵人想得過分強大,這樣能給自己的退縮找到充分的理由。”

元黛早預期到她的輕視,她沒有生氣,隻是平靜地說,“這是幸存者的心態——我確實很膽小,我承認,人類本來就是弱小的裸猿,讓我們的祖先活下來的並不是勇氣,而是在強敵麵前逃生的速度。”

年輕人有火氣很正常,元黛也不討厭曲琮,有正義感總比迅速和紀葒沆瀣一氣強,但這並不意味著她願意接受曲琮的道德審判——既然勸不回來,她不再嘗試,隻做最後的告知。“當然,做任何選擇都是你的自由,我隻是告知你可能的結果而已,如果你選擇做鬥士,我為你喝彩,你死了也許我會為你收屍。”

當然大部分情況下這工作可以由曲琮的家人來做,但元黛不能肯定到那時候曲琮的家人是否還能出麵,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獨善其身——不過,她不會為了這份未知的恐懼就開始幫著紀葒對付曲琮,那才真是把敵人想得太過強大。元黛覺得自己還不算墮落,隻能說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她不為自己羞恥,但也說不上驕傲,接下來的話讓她有點難過,但該做的還是要做。“不過,如果你要和紀葒鬥,麻煩你先辭職——任何事情,不要連累到華錦,否則,你會多一個敵人。”

曲琮閉上眼想了一會兒,元黛等著她的決定,她想曲琮會不會怒氣上湧當場辭職——如果這樣倒好了,可以甩開一個麻煩,可惜事情一般總是不朝著理想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