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1 / 2)

諾亞城中, 人類的戰鬥已經停止了,爭鬥沒有意義,反正日落之後, 無論敵人還是友人, 都會在風雪中凝固。

軍人們放下武器, 跟著其他癲狂的人群一樣,在末日下瘋魔。

可還有一處戰鬥在繼續,龍與蛇在城中爭鬥。他們從天黑打到天明, 又從天明打到天黑。

雖然還沒完全黑下來, 天際還有最後一絲光亮, 但距離日落,也已經很近了。

他們也從一開始的人形雙雙變成原型,龍蛇在空中糾纏,撕咬。

他們互不相讓,也互不留手,招招凶險, 招招致命。

但突然的,這緊張糾纏的戰局,有一方主動退出。

無燼重新變回了人形, 他站立在高聳的中樞塔之上, 風吹起他的衣擺,是大大小小的破洞。他看著自己身上在戰鬥中被損壞的衣物,不由對著在懸停在空中,爪牙崢嶸的應龍抱怨道:“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下那麼重的狠手乾什麼?”

玩笑?封燁看著自己龍身上殘缺的鱗片,從鼻腔裡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冷哼。這些新添的傷痕又深又狠,有幾處已經直逼心脈。就想他殺無燼一樣, 無燼同樣想殺他。

可無燼卻搖了搖頭,像是對封燁的誤解很無奈:“封燁,你一心想殺我,我卻從來都不想殺你。”

“你刺穿我心臟兩次,我隻是想給你點教訓而已。”無燼又揚起了微笑,笑容中有無奈也有包容,像是兄長在教訓不聽話的幼弟。

他這副總是以哥哥自居的論調封燁非常厭惡,他跟無燼雖然是光暗同生的關係,卻絕不是兄弟。

但他也沒有繼續發動攻擊,因為無燼的下一句話:“我其實是在救你啊,封燁,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他這句話比先前那句還離譜,分明是他擋了封燁的路,阻止封燁去殺死溫如嵐。若不是他橫插一杠,封燁或許已經得手了。

正常人聽到這樣的胡言,應該是不屑,而非感謝。封燁自然沒有感謝,但不屑,他同樣沒有。

他變回了人形,淩空而立,跟高塔上的無燼遙遙的對望。

無燼一見封燁這樣的表現就明白了,他勾著唇角,挑明道:“封燁,其實你也已經知道了吧。”

“知道這個夢境的真相。”他轉頭看著東方,那兩個人逃亡的方向。

封燁也看著那裡,他的目光悠遠又深邃,並沒有之前的凜冽殺意。

他其實並不想殺溫如嵐,這個夢境中的溫如嵐也並沒有做錯什麼,甚至還是個拯救末日的科學家。隻是結束這個絕望的夢境的唯一辦法,就是叫醒夢的主人,而想要叫醒夢的主人,就必須打破讓對方沉溺夢中的妄想。

但這個舉動卻也非常危險,因為這裡是夢境,夢澤君的夢境。

夢境中的規則跟外界不同,外界的強橫在夢境中也並不通行。

想要強行喚醒一個不願醒的人,尤其對方還是夢境最強的掌控者,所遭遇的反噬會非常可怕。

無燼已經領教過這個後果,他的能力在夢境的法則下被剝奪,在夢澤君的神力下,他被萬箭穿身。

即便在現實中,他是強橫到天道也無法奈何的巨蛇,但在夢境之中,他卻在夢澤君製定的規則中不堪一擊。

這是主場優勢,夢澤君本身並不善戰,但隻要身處三千夢域之中,就沒有任何神或魔可以戰勝夢澤君。

他隻需要心念一動,就可以複製、剝奪彆的神魔的力量,他是夢境的守護者,也是夢境的法則。

哪怕他在自己編造的謊言中忘記了身份,但對力量的掌控是一種本能,在封燁舉劍指向溫如嵐時,夢境的規則就開始改變了。

在孟醒掌中藏著的那張方寸大小的卡牌之中,有可怕的力量在凝聚,可怕到即便封燁是有戰神之名的應龍,也在這股力量下感到很重的壓力。

他並沒有自信能在夢境中戰勝對方,他在冒險。

“封燁,你還是太心軟了。”無燼突然又歎息了一聲,他遙望著東方,看著萬裡之外的天之涯:“這個夢境已經行至尾聲,夢澤君的力量也已經在輪回中耗儘,他對夢境的掌控已經遠遠無法與全盛時相比了,無論成敗與否,夢都要醒了,你何必非要提前幾個小時去叫醒他呢?”

因為...封燁沒有說話,但他自己心裡卻有答案。這個夢太絕望,他不願這個夢再繼續下去。繼續下去,不會有救贖,隻會有更深的絕望。

夢澤君在試圖挑戰天道定下的,構成世界運行的最基本的秩序,那是不可撼動的鐵則,天道絕對不會讓他成功。

封燁想要提前打破這個夢境,在最大的絕望到來之前將一切終結,雖然這同樣是絕望。

不過在封燁準備冒險與夢澤君一戰之前,無燼出來阻止了他,他表麵上是阻止封燁對溫如嵐動手,卻也是在阻止夢澤君對封燁動手。

當然,他出手的目的,未必是如他所說的那樣,隻是為了救封燁。封燁對無燼的秉性再了解不過了,無燼看起來隨心所欲,行事沒有邏輯,但其實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朝著他那個千萬年不變的執念前進。

他要取天道而代之。他在這個夢中停留,一定是找到了什麼對他的目的有助益的方法。

“你到底想做什麼?”封燁猜不到無燼的想法,他選擇直接出聲詢問,雖然他知道無燼大概並不會告訴自己。

無燼也果然沒有回答,他隻是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這個重要嗎?”

“你也不必把我想的那麼心機深沉,也許我隻是單純的想旁觀一下與天命對抗的結局呢?”無燼微笑的看著封燁,就像封燁了解他一樣,封燁腦子裡的想法,他也大概都能猜到。

無燼倚著身後的高塔,他抱著手臂,語氣玩味又興奮:“天定的規則,到底能不能改變呢?”

“夢澤君。”他念著這個名字,隨後將視線轉向東方,西方的太陽越沉越低,在人間的光熱散儘之前,在極東的天之涯,是否會有新的太陽升起呢?

他拭目以待。

封燁同樣,他們沒有再爭鬥,隻在末日的風雪中,一同凝望東方,等待最後的結局。

而在他們視線凝聚的地方,孟醒久久沒有動作。

他已經完全呆住了,因為那個名字,溫如嵐說他才是夢澤君。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荒唐且不可理喻,他怎麼會是夢澤君呢?係統也明明一直都存在,這就是個遊戲。

這怎麼...怎麼會是假的呢?

他應該非常篤定,但事實上他卻非常慌亂,慌亂的去向係統求證,可係統卻再不會出聲了,在編造的謊言被直白的挑破之後,無論是哪一個他,都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夢澤君嗎?

不,他其實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比溫如嵐還要早。一開始他確實什麼都不記得,不記得自己是誰,隻有虛假的經曆和身份。

但在第二重夢境結束,係統說出能改變夢境規則的隻有比夢澤君更強大的人之後,他就開始對能改變規則的係統有了懷疑,那段在域外之夢中看見的記憶片段更是讓他的懷疑進一步加深,到了第三重夢境的結尾,他內心已經有了答案。

可就像他一開始會有一段虛假的經曆和身份一樣,知道之後,他依然是做同樣的選擇。選擇閉耳塞聽,對愈來愈明顯的真相熟視無睹。

失憶前的他給自己編造了一段謊言,失憶後發現真相的他選擇強化這段謊言。

他給一切的漏洞找著理由,哪怕他的理由非常可笑。他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想,甘願當一個在謊言中沉淪的傻子。

因為真相太殘酷,殘酷到他不願去麵對。

真相到底是什麼呢?

隻有孟醒知道答案,但他不會說,他為了逃避真相甚至編造出這樣一段荒唐的謊言,他又怎麼會親口說出來呢。

可即便他不說,溫如嵐卻也已經知道了。

“孟醒...你為什麼要叫夢醒呢?”溫如嵐歎息著,疑惑著:“明明你才是最不清醒的人了,在虛假的幻夢中無法自拔,再沒有比你更不清醒的人了。”

在上個夢境中,無燼的話已經無意中將孟醒一直逃避的真相挑破,他對著溫如嵐說:“幻夢中沒有真實,除你我之外,皆是幻影。”

可事實上,他說話的對象是夢澤君,那時他誤以為溫如嵐是夢澤君。

對象錯了,話卻沒錯。除了夢澤君和那些夢外來的人以外,幻夢中,隻有幻影。

“我已經死了,對嗎?”溫如嵐輕輕道。

天衍四九,處處留一線的天道為何對他那樣絕情,為何他一定要死在8月10日,因為生死的規則不容違背,也不容挑戰。

他終於將最殘忍的真相挑破,孟醒呆愣的神情一下變了,變得極度的痛苦,他用力的搖著頭,拚命的否定:“不!不是的!隻要你能在夢中活過8月10日,你就可以在夢域中永遠活下去!”

他有改變夢境規則的能力,生死的規則,同樣包括在內。現實的生死他無法改變,但隻要將對方的靈魂帶入夢中,他就可以讓死人複生。

但已死之人絕不能複生,在夢中也不行。

這是維持世界運行的最基本的幾大鐵律,像是時間不可逆轉,生與死的界限也不容跨越,天道會窮儘一切的追捕他們。

他們注定失敗。

孟醒此刻的神情讓溫如嵐不忍,不忍再說下去。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一定要結束這一切。

他狠下心腸,用儘量平淡的語氣繼續問道:“這是第幾次了?”

這是第三次夢境輪回嗎?不,不是的。孟醒表現出的種種細節和舉動,都證明他們已經相遇過不隻三個夢境。

但答案是第五次嗎?

也不是的。

這是孟醒記憶裡的第五次,但在他那份被忘卻的記憶裡,他們經曆過的輪回要比這要多的多,是幾十次,幾百次,幾千......

三千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