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這次相遇的這樣早, 夢澤君得以有陪伴溫如嵐長大的機會。
溫如嵐才剛剛八歲,距離那個注定的死期,他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可這個夢境的時間規則跟現實並不一樣, 從夢澤君進入這個夢的時候, 天道的追捕就再次開始了。
天的力量在乾擾時間的規則, 他們並沒有十幾年的時間,依然隻有十天。
溫如嵐長大的速度會很快,這個夢裡的每一天,對於他而言都是一兩年。他今天是八歲的身形, 到了明天, 就是近十歲的身形。
可他的心智並未隨著身體一同發育, 他依然是那個八歲的孩子, 懵懂又稚嫩。他沒有與夢澤君相遇後的記憶, 隻當做這是一個新認識的自稱是他的守護神的陌生男人。
他們再次從零開始相識,這感覺熟悉又新奇。溫如嵐覺得熟悉,明明他並沒見過這個男人, 可他對對方有種天然的熟悉和親近感,就像是他們曾經認識過許久一樣。他一開始還可以用理智保持警惕保持距離, 但很快, 就在內心那股想要接近對方的感情下潰不成軍。
夢澤君則覺得新奇, 他雖然看過溫如嵐的記憶, 可籠統的看到底不如親自經曆來的具體,他看著溫如嵐在自己眼前長大, 五官一天天長開, 像是在看一朵逐漸盛放的花朵。
他記錄著盛放的過程,每天都要讓溫如嵐貼著花園裡的那棵銀杏樹站好,然後在樹乾上依著溫如嵐的身高劃上一道白痕。
白痕一道道增長, 溫如嵐也一天天長高長大,這是放鬆又愉快的過程,就像大部分孩子的童年一樣。有夢澤君寸步不離的陪伴之後,那些被父母兄長和那隻惡狗欺辱他的噩夢再也不會找上溫如嵐,仇怨在他內心占的分量依然很重,可有更重的東西將其一點點擠壓,到最後不見蹤影。
跟夢澤君在一起時,他的內心都被甜蜜和歡喜所填滿,夢境中的陰鬱也慢慢褪去,在白痕劃到第三道的時候,色彩重新染上了枝頭的樹葉。
可與之同時來臨的,還有冰冷的殺意。
溫家庭院裡的這棵銀杏樹上了年頭,枝乾粗壯又堅固,即便是台風天,彆的樹被吹翻掀倒,這棵銀杏樹都巋然不動。可今天明明沒有台風,甚至連讓人能感知到的風都沒有,這棵銀杏樹就無緣無故的倒塌了。
樹倒時,溫如嵐正像前兩天一樣,貼著樹站著,讓夢澤君測量他的身高。他此時已經有十三歲的少年那樣高,他的身量也慢慢接近夢澤君,夢境裡邏輯被模糊,他並未發覺自己長大的速度有些不對,隻對自己正在慢慢變的跟這個男人同樣高大而欣喜。
他也並未注意到樹身的傾倒,隻看到了夢澤君突然變得嚴肅的臉色,然後他就被夢澤君抱了起來,一瞬之間,就已經退離了庭院之外。
而在又幾息後,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巨大的聲響,像是什麼重物砸在地麵上,溫如嵐回頭時先被地麵上掀起的灰塵嗆了一下,隨後才透過彌漫的灰塵看清,那棵記錄著他成長的銀杏樹突然倒塌了。
他愣住了,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同時,他還有點後怕,銀杏樹倒塌的方向正是他剛剛站的方向,如果不是夢澤君反應快,及時抱著他退後,他會被粗壯的枝乾直接砸死。
他不安的攥緊了夢澤君的衣袖,夢澤君蹙眉看著倒塌的銀杏樹,但在感覺到溫如嵐的不安的時候,他又突然柔和了神情。
“沒事的。”他對著溫如嵐說:“大概是樹上了年頭,裡邊被蛀空了,所以才突然倒了。”
蛀空了...?溫如嵐沒有質疑這個說法,可他覺得這棵枝繁葉茂的樹實在不像是被蛀空的樣子。
真相當然不是蛀空的,是天在動手了,這遠不算是真正的殺招,而僅僅是對夢澤君的警告。
它一定要維持秩序,誅殺本該死去之人,它不容人違背,也不容人心存任何掙紮的妄念。
夢澤君聽懂了,可他的選擇是將懷裡的溫如嵐抱的更緊,他將溫如嵐的情緒安撫下來後,又像之前一樣的帶著溫如嵐去其他地方玩。
他無視了天的警告,後果就是之後的幾天內,溫如嵐遭遇致死的意外的頻率加快了,並且危險程度一次次加強。
像是人間一部叫《死神來了》的電影,溫如嵐走在路上時,廣告牌會無緣無故的掉下來,路麵的窖井蓋會不翼而飛,家裡的煤氣閥會無端的泄露。
他與各種各樣的死法擦肩而過,卻又分毫未損。夢澤君一直在保護他,像是遮風擋雨的大樹,風雨被夢澤君寬厚的肩膀隔絕在外。
夢澤君也一次次的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解釋這些意外,安撫著溫如嵐的情緒。可溫如嵐還是越來越不安,他隱隱預感到了什麼,將夢澤君的手越握越緊。
這個夢境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可他們雙方都不覺得孤寂,反而很享受這樣的兩人世界。可這份靜謐美好的獨處,在第五天時被來到夢境的不速之客打破了。
注意到無燼的時候,夢澤君隻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像是對方不存在一樣,他依然繼續著先前的動作,推著溫如嵐蕩秋千。
溫如嵐現在已經差不多十六歲了,身高也隻比夢澤君矮了一點,可他的心智還是停留在八歲,對這樣幼稚的活動樂此不疲。
他在自己開心的時候,還不忘跟夢澤君調換一下,讓夢澤君來坐秋千,他在後邊推。
夢澤君沒有拒絕,笑著應允了。
就在溫如嵐從秋千上跳下來,轉身向後的時候,他終於注意到了那個不知何時出現的陌生人。
同樣是陌生人,這個人的感覺就跟夢澤君給他的感覺全然不同了,無燼的外貌無疑是很出色的,而且極具欺騙性,五官英俊又柔和,像是和善的好人。
可同時,溫如嵐內心又有一股莫名的汗毛倒豎的陰冷感,像是毒蛇在衝他微笑。
無燼真的在衝他笑,和藹又可親,溫和的仿佛鄰家的大哥哥。
溫如嵐卻陡然緊張了起來,他伸手去拽夢澤君的手,想要提醒對方。夢澤君卻反握住了溫如嵐的手,淡淡道:“不用管他,我們繼續玩吧。”
他這麼說了,並且自己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對無燼視若無睹,隻當對方是空氣。
可溫如嵐做不到這樣,他在推著秋千的時候,頻頻回過頭,像是小鹿在警惕匍匐在林中隨時要向他進攻的猛虎。
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了,他沒心情再玩下去。夢澤君察覺了,便提議道:“天不早了,今天先到這裡,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