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 像霧似的雨，如斷不了線的銀絲從布滿陰霾的天空飄落下來。
模糊了操場上的風景。
長長的石板路蜿蜒向外, 過道中，寒風更加猖狂, 呼呼作響地往人臉上刮，往人脖子裡灌。
傅從淵微怔, 當即也顧不上蹭在膝蓋上的牆灰，隻在聽到林倩的聲音後猛然抬起頭，他屏住呼吸, 看著林倩的發旋兒, 深沉似海的黑眸中隱隱閃著暗光。
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
傅從淵笑了，微抿著唇，低低地笑。
半晌, 他禮貌道歉：“對不住了。”
“欸？”林倩耳朵動了動，意識到了不對勁。這壓根就不是她小老弟的聲音！
這就有點尷尬了。
她退無可退, 捏緊小花傘，須臾，仰起小臉，好奇地打量起了站在她對麵的男生。
他穿著他們蒼樺的校服，五官輪廓利落分明，細雨落在他額前烏黑的小碎發上, 冒出點點水珠, 眉眼斂起, 淡淡的笑意蔓延到了眼底, 瞧著，既溫和，又莫名地勾人。
“？？？”是她孤陋寡聞了嗎？他們蒼樺臥虎藏龍，帥哥都是批發的嗎？
林倩咬咬牙，克製住自己蠢蠢欲動的花癡**，眨眨眼，又偷偷地裝作不經意地多看了傅從淵兩眼。
“啊，你有點眼熟。”
傅從淵盯著她，眸子裡藏著細碎的光，半晌，他眉梢揚起，刻意壓低聲線：“這是，搭訕嗎？”
林倩：“……”
老衲降妖除魔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搭個屁的訕！
始於顏值的好感度唰一下降到了穀底，林倩撇撇嘴，麵無表情地瞪了瞪他，多瞪了幾下，倒是讓她想起來為什麼眼熟了，她“嗨呀”一聲，拍拳，這不就是前幾天跟林嘉衍一塊出現在她爸房間的男生麼！
林倩眨巴眨巴眼，沒回他的話，沉默了幾秒，轉移話題，問：“你是林嘉衍的朋友吧？”
估計是林嘉衍帶他過來的，現在他都到了，林嘉衍估計也站在牆外了吧？
思及此，林倩偏偏頭，又將視線落在了對麵矮牆上。
寂靜，迷一般的寂靜。
牆外應該沒有林嘉衍。
校服就兩套，她爸身上一套，林嘉衍再穿一套，就不會有多餘的剩出來了，林倩撓撓頭，狐疑地瞅著他。
也不能說是林嘉衍的姐夫，傅從淵眉眼低垂，點了點頭，散漫地說：“嗯，我是他的朋友。”
雨又下大了，淋在臉上刺骨地冷。
林倩一邊吐槽林嘉衍動作太慢，一邊又打開她的傘撐到頭頂，淅淅瀝瀝的雨水融入泥土中，想了想，又把雨傘舉高，“一起撐吧。”
既然是小老弟的朋友，那就把傘分他一半。
傅從淵眸子微閃，不動聲色地湊近林倩：“謝謝。”
過了會兒，他從林倩手上接過雨傘。
林倩也不客氣，身高差距有點大，她舉久了手臂就泛酸，他願意拿，她還求之不得呢。
“在等林嘉衍？”
“嗯。”
等待的過程總是過於漫長且無聊，林倩時不時地看看手腕上的手表，耐心逐漸消磨光。
她就是活潑又好動的性子。
林倩瞅著幾乎全部傾斜到她這邊的小花傘，不由自主地又將目光落到了傅從淵身上，剛抬眼，就撞進了他的視線內，突然地讓人不自覺地感到有點窘迫，林倩摸了摸耳朵，把連衣帽戴上，想了想，主動挑起話題：“你也是要來我們學校讀書的嗎？”
“……”傅從淵斂了斂唇角，咬了牙：“不是。”
他要是能來這讀書，或許還更好點。
“哦。”林倩不再多問，沉默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自己嘀咕：“其實我們蒼樺挺好的。”
傅從淵側眸：“嗯。”
沒想到會被聽到，林倩聽到“嗯”後都驚了，好在，她臉皮夠厚，沒覺得這有什麼，她把下巴藏進圍巾裡，呼出的熱氣反撲到臉上，稍稍驅散了點寒氣，她愜意地眯起了眼，順勢問下去：“你是自己不想讀書嗎？”
在她看來，傅從淵大概是和林嘉衍同歲的。
隻不過在同歲的基礎上，傅從淵長得稍微成熟了那麼一丟丟罷了。
能夠不被逼著來上學，可真幸福啊！
林倩烏溜溜的眼睛中滲出了赤/裸/裸的豔羨。
頹廢的想法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她趕緊甩甩頭，把這莫由來的羨慕甩了出去。
什麼年紀就做什麼事情。
其實在學校裡也挺好的，什麼都不用愁。
想到這兒，林倩突然又同情起傅從淵來，年紀輕輕的還沒書讀，怕不是要去工地搬磚了。
林倩惋惜地歎氣。
傅從淵看著她愁眉不展的模樣，隻覺得莫名好笑，他彎了彎唇，解釋：“不是我不想讀書。”
“是我不適合當高中生了。”
林倩：“！”
他穿著校服，高高瘦瘦，桃花眼輕佻地眯起，看起來倒是青春洋溢的，也不能夠不是高中生啊。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幾秒，隨後，摸摸下巴，好奇地問他：“你幾歲了？”
操場那邊的喧鬨聲或近或遠地傳了過來。
傅從淵垂眸，有問必答：“二十二。”
“……”
見林倩沒反應，傅從淵皺眉：“怎麼了？”
林倩瞥他，嘴唇動了動，沒出聲兒，隻假裝不好意思地朝他搖了搖頭。
還是彆刨根問底了，不然多傷你自尊。
可惜對方沒看出她僅存的“良知”，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林倩還是咬著牙堅持搖頭。
傅從淵挑眉：“你這樣像是在吊著我啊。”
“？？？”
我操，被賴上了！
林倩如臨大敵，果然，做人不能太善良，雨又小了，她警惕地往旁邊挪了兩步，繃緊了小臉。
好半晌，等到自己良心已泯，林倩舔了舔唇瓣，眼皮都沒抬，道：“二十二啊，有點老了。”
傅從淵：“…………”
嚇得他差點沒握牢傘柄。
雲淡風輕的表情瞬間皸裂了，他扭過頭，攏了攏眉，不敢置信地：“老了？”
“嗯。”林倩堅定地點頭，實話實說：“太老了。”
停頓了兩秒，又由上至下地掃了他兩遍，隨後，認真問他：“所以你現在是在體驗學生時代的美好嗎？”
傅從淵倒吸了一口涼氣，說不出話來。
他還是不願相信：“二十二歲，不是正青春嗎？”
“是啊。”林倩不否認，她踢著腳下的碎石子，“但那是對你而言。”
想了想，她叉起腰，不容反駁地說：“在我眼裡，二十二歲就已經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