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半夜,外麵窸窸窣窣的, 夾著風, 又落了雪。
玉絮墮紛紛,就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下了好幾個小時,等天亮了, 積雪堆在窗台, 鋪在柏油路上,壓在房頂上、青枝上,銀裝素裹,仿佛洗淨了城市中的肮臟。
旭日緩緩從東方爬起,耀眼的光線刺破雲層, 從天際外灑落下來, 借著晶瑩剔透的雪花, 悄悄反了光,從窗簾的縫隙中偷溜進臥室。
光束溫和地越過床鋪,打在床頭櫃上的小鬨鐘上。
鬨鐘還沒有響。
童瑤生物鐘到了,就先醒了。
她晚上沒睡好, 做了噩夢,醒了也還是頭昏腦漲的, 睜著惺忪的眼, 木訥地盯著天花板, 神遊天外。
夢裡啥都有, 就是沒有林倩和林嘉衍。
屋內的暖氣烘地她滿身熱汗, 她緩了緩,回過神,下意識地看向身側的另半張床。
見林倩還安安靜靜地睡著,這才鬆了口氣。
林倩的睡姿不是特彆好,她踢了被子,掀起睡衣,露出半個小肚子,一條腿還橫在童瑤的腿上。
童瑤往旁邊挪了挪,撐起身子坐了起來,順道著給林倩掩上被子,從脖子以下到腳丫子包裹地嚴嚴實實。
“欸。”她幽幽地歎氣。
因為這個夢的關係,童瑤這一整天都是鬱鬱寡歡的。
乾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林倩拉著林嘉衍出去,非要讓林嘉衍在院子裡陪她堆個雪人,林嘉衍嘴上嫌麻煩幼稚,身體卻實誠地很,林倩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當小弟當地很快樂。
林妄洲拉著童瑤站在陽台上往下看,做場外指導。
“太醜了,腦袋都沒有捏圓。”他哧哧地笑,挑著唇,不遺餘力地“抨擊”林倩。
林倩倏地抬頭,氣呼呼地朝林妄洲齜牙咧嘴。
咧完嘴,轉過身,留了個冷漠的背影給她爸她媽,好似在宣告,她很嚴肅的,她是真生氣了。
鈕鈷祿的梗她還沒玩厭。
複仇者暗戳戳地搓了個拳頭大的雪球,然後,憤然起身,轉過來,揮舞著她軟綿綿的手臂,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嘿,接招。”
雪球咻地一下在空中拋出一條線。
林倩是瞄準了剛剛林妄洲所站的位置扔的,沒想到,就在她團雪球的功夫,林妄洲和童瑤換了位置。
童瑤心不在焉,還在發愣。
等球都快到眼前了,她瞳孔一縮,下意識地想往後退兩步,樓下還有“罪魁禍首”林倩的驚呼,“媽媽,小心。”
童瑤:“……”
喊完,又意識到童瑤會不好意思,趕緊亡羊補牢:“媽耶,小心啊。”
話音剛落,童瑤就被林妄洲扯到了旁邊。
雪球落在瓷磚上,“啪嘰”一聲,碎成了渣。
童瑤瞪向樓下的林倩,林倩扭扭腰,滿臉無辜。
林妄洲哼笑,他放開童瑤,轉身回屋,不多時,又慢悠悠地走出來,手裡還拿了裝滿水的玻璃茶壺。
壺口向下,以示威嚴。
林倩並不怕他。
院子那麼大,她還不能躲?
於是,她仰著頭繼續猖狂。
並摘了雪人的耳朵,搓成球,準備二次攻擊。
“小老弟,幫我。”
林嘉衍覺得有趣,迅速跟林倩站在同一個陣營裡,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我覺得OK,趁他們年輕力壯,可以和他們鬨一鬨,等他們老了,我們也不好意思鬨。”
林倩點頭附和:“就是,而且我們小的時候吧,也打不過他們,現在勢均力敵,他們也不能倚老賣老,剛剛好。”
林妄洲眼皮子半搭著,冷冷地瞥向樓下的林倩和林嘉衍,他倆互相搭腔,搭到現在,士氣高漲。
“嗤。”他眸黑如墨,半晌,緩緩地收回茶壺,慢條斯理地又走回了屋內。
林倩哈哈大笑:“爸,你這是不戰而敗吧。”
童瑤看看林倩,又望向屋內,搖頭感慨:幼稚鬼。
不過,經過這樣一鬨,她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了,她伸出手,隔空拍了林倩和林嘉衍一下。
玩遊戲時林倩滿腦子寫著聰明,還知道要兵不厭詐,她笑眯眯,打了離間她爸她媽的主意:“瑤瑤,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童瑤沒說話,她就聽見屋內乒乒乓乓地響。
不多時,也不知道林妄洲是從哪裡翻出來了長水管,他將其連接到浴室內盥洗台上的水龍頭上,又不慌不忙地解開其打結的地方,放“長線”,舉著水管的頭,悠哉悠哉地走出來,水管頭對準林倩:“哦,爸爸樂意奉陪。”
林倩:“……”
林嘉衍:“……”
他倆驚恐的小表情瞬間落入了林妄洲沉靜的眸子裡,林妄洲勾勾唇,似笑非笑。
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他挑眉,微微側頭,瞥了童瑤一眼:“熊孩子不聽話了就該打一打,童瑤,你去把水龍頭打開。”
“……”
“怎麼著,我們也不能讓這倆小兔崽子騎到頭上。”
“……”
林妄洲故意延長語調,像是在做最後的宣戰。
“彆愣著了,去呀。”
頓了頓,又笑吟吟地說:“你倆待會兒的活動區域僅限院子啊。”
童瑤走地比蝸牛還慢,故意拖延時間。
林倩眨眨眼,再眨眨眼,氣勢直接弱了一半。
她看了眼她的小老弟,小老弟很識時務地對她聳肩。
瞬間,林倩就明白了。
裝備不夠“敵方”精良,他們以卵擊石,此戰必敗。
她看了眼身上的新衣服,抿了抿唇,舉白旗投降:“爸爸,爸爸,爸爸我錯了。”
“不玩了,我們不玩了。”
該慫還得慫:“你們大人有大量,就彆計較了。”
林妄洲回過頭瞥了童瑤一眼,再轉過來卻還是不依不饒,他挑高了眉,裝模作樣:“噢?”
這聲“噢”聽得林倩是虎軀一震。
求生欲讓她不管不顧,放聲歌唱:“爸爸,爸爸,我有一個好爸爸,好爸爸,好爸爸。”
林妄洲:“……”
林嘉衍捂住了臉,笑地渾身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