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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雨纏綿、粘稠,帶著一點哀傷的詩意——朝顏,是秋天中難得的代表哀婉的季語,淒楚美麗,而又轉瞬即逝的花朵,就像眼前的傘一樣。
“殺……了……我……”
夏油傑捂住頭哭,在普通社會之中,和他一樣年紀的少年可能還在和媽媽撒嬌,還在因為上課枯燥、和同學有了矛盾而憂愁——這是青澀懵懂,在往後人生中回味起來,會忍不住笑的青春。
而他的青春,就已經像是被天狗啃食的初生太陽那般陷落了。
他的前輩,眼前這個給他擋雨、像個大人一樣平靜地麵對死亡的前輩,要是丟進人群中,也不過是一個沒有成年的孩子。
“我做不到……”
即使離普通人的生活再遠,但是他們還是人類啊。
是人類,有一顆和普通人並無二致的心臟,所以會痛的啊……
是會痛的啊!
“求……求……你……”
學長的聲音像是老式留聲機裡斷裂的磁帶。
“殺……了……我……”
夏油傑蜷縮著退後,退進雨裡:“我做不到……”
紫藤花怪物沉默了幾秒,然後朝他發動了攻擊,夏油傑把手擋在前麵,任由怪物朝他攻擊,一下又一下,直到他被打倒在地上。
“我……已經……”
那個怪物低頭看他,被改造後的麵容扭曲而又醜陋,眼睛卻一如當初那樣澄澈:“不是……人類……”
“讓……我……死……”
他的眼淚落下來,然後看向天空,換了一個詞彙。
“祓除……我。”
“拜托了。”
お願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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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下雨了。
你趕緊把手裡的可麗餅用外套罩住,本來想等五條悟過來再吃的,可是那家夥不知道跑哪去了,現在好了,肯定沒得吃了!
你一邊抱怨一邊往硝子那邊跑,剛剛抬起腳,就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好熱,好暖和。
是五條悟。
他抱著你,無下限把雨水隔開,“晚上吃什麼?”
“火鍋!”你牽著五條悟往前走,硝子已經先去訂位置了,你看了看周圍,“傑呢?”
“做事去了。”
“那我們等他回來!”
你們三個坐在火鍋店裡等了半天,夏油傑也還沒回來,家入硝子已經趴在房間的沙發上準備睡覺了,五條悟打遊戲,你拿出手機給傑打電話。
沒有人接。
“五條悟。”你問他,“傑到底做什麼去了啊?”
這還是傑第一次不接你的電話,平時他就算再忙,也會在五秒鐘之內接電話的!
“就是那個家夥約你出去啊。”五條悟拿出你的手機給你看消息記錄,“我才不想椿過去,所以就讓傑去看看那家夥要說什麼。”
“你怎麼可以瞞著我!”
“反正傑回來就會和你說啊,那些事情不都是傑處理的嗎,和他們打交道的事。”
你看著上麵的地點,站起來,“我去找傑,看看他們說什麼,你就在這裡保護硝子。”
硝子的能力很珍貴,但是她沒有戰鬥力,你們不能讓她落單。
說完,你就拿起手機走了出去,火鍋店很貼心,下雨天可以給客人免費借傘,你打著傘往那邊走,一邊走還一邊給傑打電話。
這一次不是無人接聽,而是占線。
你等了幾分鐘,再次打過去,傑終於接電話了。
“傑!我來接你啦!”
“椿要過來嗎?”
夏油傑的聲音有一點慌張:“現在在哪裡?站在原地等我可以嗎,不要再走了。”
“啊?”你聽話地停下來,“為什麼啊,傑。”
“因為我已經和學長分開,現在不在那個地方了,你告訴我在哪裡,我過來找你,不要亂跑,好嗎?”
“哦……”
你乖乖等在原地,“傑,你怎麼了欸,嗓子都啞了。”
“大概是淋雨以後有點感冒。”
夏油傑跑起來,沒多久,你就看見了他。
濕漉漉。
就像那一天你抱著傘下走在產屋敷家裡一樣。
他跑到你的身邊,還在喘氣,你看著他紅紅的眼眶:“傑,你感冒了。”
“嗯。”夏油傑朝你笑,“可能需要先去洗個澡……”
你把傘丟掉。
雨淋下來,他濕漉漉,你也濕漉漉。
“到底發生什麼事啦。”
你看著他:“傑是被我們潑好幾桶冰水都不會感冒的人欸,發生的事情很嚴重吧,讓傑難過得哭出來,然後連騙人都不會啦。”
夏油傑彎腰想去撿傘,你攥住他的手。
“傑不說,我們就這樣站著好了。”
他沉默,於是你知道,發生的事情比你想象中更加嚴重。
你緊緊握著他的手,周圍的所有人都在看你們這兩個丟掉傘一起淋雨的傻瓜,你走到他麵前,抬頭看他:“傑,我不怕,你和我說好不好?隻要你不出事,悟不出事,隻要我在乎的人不出事,其餘的事情我都已經看開了,真的,我不會怎麼樣的,我已經長大了。”
夏油傑避開你的目光,拿出手機想給五條悟打電話,你搶過來,把你們的手機全部按關機。
雨好冷,打在身上好痛,你聲音在發抖:“傑,我好冷,你告訴我好不好。”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他說:“椿知不知情,也沒有任何區彆,像悟說的那樣,這些事情應該交給我們,椿就負責和以前一樣……”
“要一樣就大家都一樣啊!”
你打斷他的話:“傑一個人難過的話,怎麼能叫和以前一樣呢!而且傑,像以前一樣,這件事隻有五條悟那家夥才可以做到,我們三個人裡麵,隻要他還和以前一樣高興就好了,我陪著傑一起難過,這樣的話,我們的痛苦就都變成二分之一了。”
你抱住他,“傑,求你了,不要趕我走,我沒辦法高興,你說的沒錯,我總是半夜醒來,總是做噩夢,我夢見好多東西,我好害怕,我不敢和任何人說,有一段時間,我連思考和記憶的能力都沒有了,每天都在發呆,像是一塊木頭一樣活著,到處走來走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抬頭看他:“我難過,傑也難過,所以我們一起難過好不好?我的痛苦分你一半,你的一半也分給我,我們抱抱走,就沒有這麼痛了。”
“傑……”
你哽咽:“你抱抱我。”
過了好久,他的手環住你的腰,一點一點用力,直到你快要不能呼吸。
就像是在進行什麼儀式一樣,你感覺你們的血液順著濕噠噠的雨水交融在了一起,你們的眼淚一起砸在地上,就好像心臟也一起掉了出去,然後又被你們撿起來。
你的一半分給他,他的另一半給你。
一個束縛在你們之間誕生了。
你有點驚訝,連忙抬頭看,夏油傑顯然也愣住了。
你們約定要共享痛苦,束縛並沒有這麼模糊的界限,所以把你們的約定縮小範圍,固定在了坦誠上麵。
“傑。”
你牽起他的手,現在打傘已經沒有意義,你打開手機告訴五條悟你要晚點過去,然後帶著傑去找酒店。
“現在先不說,待會我們洗過澡以後,好好坐下來說,好嗎?”
夏油傑任由你牽著他走,這還是你們之間,第一次由你來做決定,來安排接下來的事宜,你側頭看,他真的好高,這個年紀就已經有185了,長得完全像是一個大人。
但是他被雨打濕以後,這副脆弱的樣子,乖乖被你牽著走的樣子,就像是受了傷的幼年期狗狗。
比起小貓,你更喜歡狗狗。
“傑,以後都有我陪著你,所以以後不許把事情藏在心裡不說,不過……”
你挽住他的手臂,朝他笑:“現在傑已經和我立下束縛了,就是想藏也沒的藏啦!”
你隨便找了家酒店開房間,然後把傑推進浴室讓他洗澡,自己鑽進另外一個浴室衝熱水。
熱乎乎的水最治愈了。
你低下頭,告訴自己:你不怕。
你什麼也不怕。
過了好久,直到手指都泡皺了,你才做好出去的準備,這時候你才想起來,你們沒有換洗衣服。
啊,糟糕了,你倒是沒事,你可以穿巫女服,但是傑怎麼辦!
要是傑的話,他肯定會提前準備好衣服的,你第一次翻身做主人就弄出這麼大的失誤,嗚嗚嗚,你多少有點羞愧了,還好酒店有浴袍!
這次是你失誤,所以你也乾脆陪傑穿浴袍好了!
說穿就穿,你直接套上浴袍出去,傑那邊的水聲已經停了,但是好半天都沒出來。
“傑!”你敲敲門,“我錯了,忘記準備衣服了,不過現在我沒有耐心再去買了,我現在就要和你開始真心話大會談,所以傑快點出來啦!”
“……”
夏油傑洗過澡以後,情緒也好了很多,語氣不再那樣死氣沉沉:“那椿現在穿著什麼?”
“浴袍呀!”你拍拍門,“快點出來快點出來!”
“就隻穿了浴袍嗎……”
“那不然呢!傑,你再不開門,我就要踹門了哦!”
“彆……”
那邊傳來吹風機的聲音:“我、我吹個頭發。”
真麻煩,你都沒想吹頭發!
你趴在床上等傑,過了好一會,傑才出來。
你回頭看他:“傑,你吹了半天,到底吹了什麼啊,明明頭發還是濕的啊!”
你隻是抱怨一下,並不是真的在提問,但是束縛顯然並不智能,對於你的問題,夏油傑隻能實話實說:“內褲。”
你:“……”
夏油傑:“……”
他臉有點紅,扯過被子把你蓋住,坐在床的另一邊,像是一個小媳婦一樣:“椿,你要不要吹頭發……我幫你吹。”
“才不要。”
你刨被子,夏油傑連忙又給你嚴嚴實實蓋好。
“椿……”他轉過頭不敢看你,“還、還是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