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醫點點頭:“對。”
“那陛下現在……”
“陛下已經沒事了,人已經清醒過來,隻是還有些虛弱,好好養上幾日就沒大礙了。”
陳太醫退下去後,魏嬤嬤才扶著太後到了昭帝床前,就見昭帝斜靠在枕頭上時神色懨懨。
馮喚守在一旁,見太後進來連忙行禮。
“太後娘娘。”
“你們先下去。”
太後讓他們都退下後,這才看著昭帝:“陳太醫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昭帝緊抿著嘴唇。
太後低歎:“晏晏從來就沒想過要害你,無論是當初還是現在。”
“哀家不明白,你們姐弟在冷宮扶持多年,一起患難與共曆經生死,多少難關都闖過來了,你姐姐也從未想過要奪你的權,你為什麼突然就容不下她了?”
昭帝垂著眼手心微顫,半晌才聲音沙啞:“母後,父皇是怎麼走的?”
太後神情微怔。
昭帝抓著床邊:“那天我就在大殿裡。”
太後一直想不明白,昭帝姐弟感情甚篤,李雁初也從未有過奪權的心思,甚至他們他們之間更無嫌隙,可昭帝怎麼會突然就對他姐姐生了猜忌。
她聽到昭帝的話後,神色恍然,陡然間就明白了什麼。
“你是因為你父皇?”太後問道。
昭帝聲音泛啞:“父皇說,韓恕權勢太重已經威脅皇權,說他會是下一個慶帝,阿姐向來冷情本該早就除了他,可她卻處處護他甚至將手中權力移交,讓韓恕日益成為禍害。”
“父皇容不下韓恕坐大想要殺他,可阿姐不允,她為了護著韓恕不惜逼死父皇……”
太後不敢置信的看著昭帝:“他這麼說,你就信了?”
“我……”昭帝抿唇。
太後簡直難以置信,她不願提及先帝是不想人死之後還提及舊事傷情,可她沒想到先帝走前居然還這般誆騙昭帝,她冷笑了聲說道:
“你父皇的確是你阿姐逼死的,可你知道你阿姐為什麼會突然朝你父皇下手?那是因為你父皇想要換了你這個太子,想要讓旁人來繼承皇位!”
“你父皇為報韓家奪權之仇,大肆殺戮韓家舊臣,凡與當年慶帝謀逆有關之人無論對錯是否悔改皆是滅殺,李家皇權不穩,朝堂動蕩不安。”
“當時你阿姐本沒想要你父皇性命,隻想逼他傳位於你,是他早就積怨已久又怨憤你阿姐逼迫,對你們姐弟生了殺意,你阿姐不得已反擊才要了他的命!”
“不可能……”
昭帝臉色慘白,“我是父皇親子,他就我這麼一個兒子,他怎麼會傳位旁人?”
“怎麼不可能?”
太後冷聲道,“你父皇當年曾是儲君,突逢大變淪落冷宮被人欺辱,好不容易奪回皇權登基為帝,可無論是朝中還是宮中,人人都以你們姐弟為先,開口便是長公主便是太子。”
“你年少聰慧早早便知世事,你阿姐更是帝王將才。”
“朝中凡有決策必是出自你們二人之手,就連你父皇想做什麼下旨之前,吳相等人都得先去問過你阿姐方才答應。”
太後語速不快,可每一句都直刺向昭帝心裡,
“你父皇是什麼性子你該很清楚,當年冷宮之中那般困苦之時他都日日不甘滿心權勢地位,等回了皇位之上又怎麼甘心被你們壓在頭上。”
“你是他獨子,可李家卻並非隻有你這麼一個血脈。”
“隻要將你們姐弟尋個借口壓下去,他就有大把的機會能夠再生一個兒子,一個沒有你阿姐幫扶,懂得看他眼色不會騎在他頭上,不會讓他覺得受到輕視挑釁的兒子!”
先帝入冷宮時年歲並不大,從冷宮出來時也還不到四十。
四十歲的皇帝,想要再生一個兒子並不是難事,更何況那時候先帝對李雁初姐弟生忌,早已暗中寵幸女子且也已經有人懷有身孕,就連太醫也診出那是男胎。
沒了李頡,他還有彆的兒子,就算真生不出來,先帝也寧肯過繼彆的李家血脈要一個乖巧的傀儡,而不是像是李頡這般讓他覺得拿捏不住的兒子。
昭帝隻覺得過往認知全被掀翻,臉色僅剩不多的血色也一點點消散,抓著床沿的手忍不住發抖。
太後說道:
“當年你父皇死後,他留下的那個龍種你阿姐不忍要他性命,便將他養在宣王府中,取名李奕,充作宣王庶孫,是安陽最小的弟弟。”
“她母親韋氏道號靜玉法師,如今在水月庵中吃齋念佛,由人看管。”
“你若是不信哀家所言,大可親自去問宣王,也可以去水月庵中見韋氏跟她對峙。”
太後好像說累了,見昭帝慘白著臉的模樣,忍不住深吸口氣,“當年你父皇因為權勢容不下你們姐弟,我本想著你跟他不同,可沒想到連你也是如此。”
“哀家不知道你是怎麼說服自己對你阿姐下手,可是或許連你自己都分不清楚,你到底是為著你父皇的那些話對才你阿姐生忌,還是皇權之下忘了骨肉親情。”
她說完之後像是卸了力道,急咳出聲。
昭帝一急:“母後……”
太後揮開他的手,“如今你已經醒來,這裡也用不著哀家了。”她靜靜看著昭帝,“皇帝,孤家寡人不是那麼好當的,哀家希望你記著。”
“你阿姐就算對不起天下人,可她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你。”
她說完便直接起身,旁邊魏嬤嬤連忙扶著她。
沒等昭帝開口,太後就一邊低聲咳嗽著,一邊讓魏嬤嬤扶著她離開,不願再多看昭帝一眼。
馮喚進來時,就見昭帝委頓在床上,紅著眼。
“陛下…”
馮喚低聲道,“吳相他們聽聞您醒了,在外求見。”
昭帝唇色蒼白,眨眨眼壓下眼中澀意:“讓他們進來。”
他頓了頓,
“去召宣王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