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教他竟然坐下來了!明明屁股下麵什麼東西都沒有,他是怎麼坐下來的?空氣椅子嗎?!
在李娜的位置,她看不到助教到底坐在什麼東西上,可是從江問源和蔣戰的眼神中,她讀到了一個訊息,助教坐的並不是空氣椅子,而是某種實體存在的恐怖的東西。
李娜啊了一聲,嘟囔一句“我鞋帶鬆了”,借綁鞋帶的動作彎下腰來,從桌子底下看向助教坐著的東西。那是一雙從助教臀部長出來的純黑色細長手臂,雙臂的手掌五指張開撐在地麵上,那尖銳的爪子,和李娜見過的黑影怪如出一轍。
李娜把驚呼聲死死壓在喉嚨裡,動作僵硬地坐起來,無論如何,現在都不能激怒助教。
江問源拿起攤開在桌子上幾張陳舊的信紙,信紙上的許多字跡都模糊不堪,無法辨認出寫的內容是什麼,隻有斷斷續續地能看清楚幾句話:你的母親是嗒埠村最美好的姑娘,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能保護好她,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我的麵前…………我對不起你們母子,你的母親死了,我也不能把你留在嗒埠村,否則他們可能會殺死你…………格桑木岐,這是你的母親格桑語蘇給你的名字…………
助教暮氣沉沉地說道:“你們對嗒埠村的傳統文字做過研究和功課,信裡的內容你們應該看得懂吧。嗒埠村害死了我的母親,也容不下我!我讀曆史專業專攻民俗文化,就是為了找到嗒埠村,為了找到母親死亡的真相。我費勁千辛萬苦,才找到與世隔絕的嗒埠村。”
“可是沒等我進入嗒埠村,就被黑影怪襲擊了,黑影怪挖走我的心臟,搶走我的影子。我渾渾噩噩地被一股力量牽引著來到嗒埠村供奉的神樹下。神樹竟然結滿了人類的心臟,嗒埠村信奉的就是這樣邪惡的東西!我想拿回我的心臟,可是黑影怪不準我靠近。就在我束手無策的時候,一顆破碎的心臟從神樹掉了下來。冥冥之中,我感覺到我和那顆心臟有著某種聯係。我也不知道當時到底哪來的力量,讓我衝過去從黑影怪手裡奪走那顆破碎的心臟。”
“為了保護那顆心臟不被黑影怪搶走,我把整顆心臟吞進了肚子裡。”助教撫摸著自己的心口,“那顆心臟穿透食道,在我心臟空出來的位置寄居下來。每當它在我的胸腔中跳動一下,就會有一些記憶湧進我的腦海。原來它竟然是我母親的心臟,正是因為我們血脈相連,她的心臟被挖走時我還在她腹中沒有出聲,所以我才能奇跡般使用她的心臟活下來。母親的心臟在神樹上已經掛了三十多年,許多記憶都模糊了,唯有一個記憶經曆風霜雨露也無法忘掉。母親被最親近的人背叛了!她的心臟每跳動一下,我都能嘗到她對那個人深刻的憎恨!”
“我對母親的心臟發誓,我一定會為她複仇。當我終於來到嗒埠村,和村長說出母親的名字時,他竟然說他就是我的舅舅。無論我如何向他詢問母親的事,他不肯向我多說,隻說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還叫我不要暴露嗒埠村的血緣,趕緊離開嗒埠村再也不要回來,村長一定是打從心底裡厭惡著我這個侄子。母親也很可能是被他們當做祭品獻給了神樹,所以她才會有那麼深重的怨恨。”
“我決定要查清母親死亡的真相,要向嗒埠村複仇。舅舅不愧是一村之長,先前還口口聲聲趕我走,當我提出可以給嗒埠村帶來新的生機時,他竟然改變了態度,答應和我一起用旅遊和科研來發展嗒埠村。二層小樓就是按照我的要求建起來的,我讓他們隱瞞黑影怪的存在,總有一天我會讓嗒埠村的真相曝光在全世界的麵前!讓嗒埠村為我的母親陪葬!”助教放下貼在心口的手,雙手握拳重重地捶在桌上,他越說越激動,由於肌肉萎縮而顯得異常的眼睛裡布滿血絲,看起來非常恐怖。
可是說著說著,助教的氣勢陡然減弱,他用雙手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嘴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可是我的複仇才剛剛開始,村長就死了。我還沒有把嗒埠村毀掉,還沒有問清楚母親死亡的真相,他怎麼能死呢,他怎麼可以死……”
助教突然伸手抓住江問源的胳膊,“你說,我的母親是怎麼死的。”
他的眼底醞釀著風暴,如果江問源無法給出讓他滿意的答案,恐怕難逃一死。
江問源定定地看著助教,這是一個非常可憐的男人,“你一直把你母親的怨恨歸咎到嗒埠村和村長頭上,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你的父親呢。你和其他嗒埠村的人都不一樣,你不畏光。”
助教當場愣住,是啊,他的父親。
當他吞下母親的心臟後,一次都沒有想過自己的父親,直到江問源點出來。他能拿下助教的工作,智商並不低,可是他為什麼沒有想過父親。原因……應該是母親的心臟讓他下意識地回避了這個問題。
助教發出嗬嗬嗬嗬的破風箱一樣的笑聲,江問源能感覺到他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他像對待珍寶那樣隔著胸口撫摸著母親的心臟,“原來是父親,我終於明白了,母親怨恨的人竟然是父親!”
助教站起身來,對江問源說道:“走,我帶你去見我的父親!”
助教拽住江問源的胳膊,不容他反抗,一路拽著他往森林裡跑去。蔣戰想要出手,卻被江問源用眼神阻止了,他和李娜完全跟不上助教的速度,被遠遠地甩在後頭。
助教帶著江問源再次來到了那棵神樹之下。
夜晚的神樹,和白天的神樹看起來很不一樣,那些鮮活的心臟無形地融入夜色之中,神樹就像是巨大的守護傘,莊重、神聖。以嗒埠村晝伏夜出的習性,恐怕神樹祭也是在夜晚,當他們在神樹附近舉辦神樹祭,虔誠地向神樹祈禱時,恐怕完全不知道神樹到底是怎樣的一棵樹。
助教的模樣已經越來越像黑影怪了,因為江問源被助教身上伸展出來的黑影部分纏著,其他在神樹附近遊蕩的黑影怪對江問源並不感興趣。
助教鬆開江問源的手,四肢就像節肢動物那樣靈活地爬上神樹,他在樹冠上尋覓了許久,才帶著一顆跳動的破碎心臟回到江問源麵前。助教臉上的笑容帶著詭異的滿足,“我在活死人的肚子裡孕育出來,天生和神樹有著精神共振,你瞧,神樹告訴我,這是我的父親。”
助教張開嘴,把那顆跳動的心臟塞進比臉盤還要大的口中,他咽下心臟後,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他硬是拉起江問源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你聽聽,這是我母親和父親的聲音。”
在助教的胸腔裡,兩顆心臟跳動的聲音此起彼伏,江問源的耳邊似乎也傳來了人聲:
嗬嗬嗬嗬,我們終於能永遠在一起了呢……
不,我不要!誰要和你這種村姑在一起,我離開嗒埠村那天就沒想過要回來!我才離開你們村子就失去了意識,我為什麼會長在樹上,是不是你這個瘋女人對我做了什麼!
兩個心跳聲漸漸融合到一起,助教的身體開始風化,像細沙一樣塌下來,露出兩顆肉與肉相連的心臟。點點的熒光從心臟裡冒出來——
本輪遊戲的玩偶要出現了。
“陳眠,你沒事吧?”蔣戰的聲音遠遠地響起來,他看起來十分狼狽,身後還追著十幾個黑影怪。當他看到江問源的那一刹那,眼睛裡仿佛迸發出亮光。李娜並不在他的身邊,想想也是,從嗒埠村到神樹有半小時的路程,蔣戰不到十分鐘就趕到了,李娜怎麼追得上。
江問源這邊也漸漸有黑影怪聚集,此地不宜久留,他撿起地上的花仙子,對蔣戰說道:“蔣戰,以後我們有機會再見吧。”
江問源用肯定的語氣再重複了一遍,“我們一定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