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源坐在床上看著陳眠崩潰地跌坐到地上, 即使陳眠現在的表現和他記憶裡的相差十萬八千裡,可他潛意識裡還是認可眼前這個人就是他的戀人陳眠,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 他很快就會忘記陳眠身上的違和的地方, 認為陳眠的行為是合理的。
從種種跡象,不難推斷出陳眠玩偶的特殊能力:催眠某個特定人選,使玩偶持有者成為其心中最重要的人, 並讓被催眠的人保護玩偶持有者,在必要的時候,被催眠的人甚至可以為玩偶持有者付出生命的代價。
這個玩偶的能力對潛意識的影響非常恐怖, 江問源能掙脫催眠,靠的並不是使用玩偶對抗催眠。江問源用餘光瞟了眼不知何時默默坐到他旁邊的陳顏, 玩偶的能力隻作用於他和陳眠的關係鏈,卻沒辦法涉及第三方,是陳顏幫助他時刻保持對陳眠的懷疑的。
江帥、陳顏, 這是江問源和陳眠曾經使用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社交賬戶情侶名。當江問源向秦啟月說出江帥這個名字時,就在等著陳顏這個名字。說出陳顏這個名字的人, 不是擁有陳眠皮相的圓桌第二位,而是一個嬌俏可愛的女玩家。
江問源昨天在彆墅主屋餐廳對陳眠說的那番話,其實也是試探著對陳顏說的。
昨天用餐時, 無論是陳眠, 還是陳顏, 用餐的習慣和江問源記憶中的陳眠都不一樣。但是陳顏的餐碟上裝著的食物, 全是江問源喜歡而記憶中的陳眠並不怎麼愛吃的食物。
陳顏苦著臉把那些食物都吃完了, 在陳眠和秦啟月眼中,陳顏是由於剛看到雙胞胎姐妹的屍體而食不下咽。可是在江問源眼中,卻是陳顏對他提問的回答: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次陪你用餐,但我還是想陪你吃你喜歡吃的東西。
除此以外,陳顏思考問題時,會無意識地捏耳垂,這也是江問源記憶裡陳眠習慣的小動作。陳顏總喜歡找江問源說話,讓江問源多次說出陳顏這個名字。陳顏還重複地在江問源麵前使用這個小動作,她在無聲地暗示江問源:我才是和你青梅竹馬並相戀五年的戀人。
在同一個空間和時間裡,不會存在兩個陳眠。
正是憑借這個矛盾點,江問源才能時刻保持對陳眠的懷疑,沒有被玩偶的特殊能力完全催眠。
在保持清醒的同時,江問源失去三分之二功能的心臟,卻十倍百倍地感到鈍痛。
在此前的遊戲世界中,江問源是通過用餐習慣鎖定陳眠的,因為江問源從張辰、路遠、白梅和蔣戰身上隻找到和陳眠一致的用餐習慣,除此以外,他們和陳眠就再沒有任何的共同點。反觀陳顏,這個世界他們一起吃了三頓飯,陳顏的用餐習慣和江問源記憶中的陳眠完全不一樣。陳顏和陳眠的共同點,體現在彆的地方。
陳眠完全可以做到自然地把他所有的習慣全部改掉,也能刻意把生前的習慣保留下來。江問源能發現陳眠的存在,完全是陳眠刻意引導的結果。既然陳眠故意留下破綻希望江問源發現他,那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呢?
哪怕是在這一輪遊戲,江問源陷入催眠危機,陳顏也不直接戳穿假陳眠的身份,而是迂回地通過彆的手段幫助江問源抵抗催眠。江問源不得不懷疑,陳顏不是害怕直接與他相認,而是無法與他直接相認。
江問源不知道陳顏是出於什麼原因才這麼做的,但江問源可以肯定,陳眠的處境一定很危險。那個擁有催眠玩偶的假陳眠,很有可能就是圓桌遊戲用來試探陳眠的,它想要試探陳眠是否就在江問源身邊。如果江問源沒能靠自己強大的意誌力掙脫催眠,恐怕圓桌遊戲的陰謀就要得逞了。
江問源深呼吸一口氣,把腦袋裡翻湧的思緒壓下去,他望著戰戰兢兢坐在地上的假陳眠,假陳眠在圓桌空間和遊戲裡都說過“我是陳眠”這句話,這應該是催眠的關鍵語。江問源對假陳眠問道:“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是誰?可彆再讓我聽到‘我是陳眠’這句話了。”
假陳眠崩潰地垂下頭不敢看江問源,全身仿佛布滿陰鬱的陰影線,“連催眠語都知道了,你肯定是用玩偶的特殊能力識破催眠……”他咬咬牙,很不要臉地對江問源提出要求,“隻要你保證我今晚不死,我明天就解除催眠!”
秦啟月並不知道假陳眠說的玩偶是什麼,但是並不妨礙他理解現在發生的事情,他憤怒地一拳打在假陳眠的臉上,“你把自己催眠成江帥的戀人,要他為你賣命,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羞恥嗎?!”
假陳眠被到牙齒磕破舌頭,他吐出一口血沫,已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死不鬆口,“圓桌遊戲生成催眠特殊能力的玩偶,不就是讓玩家拿來用的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想活下去又有什麼不對!”
哪怕心肺供氧不足,江問源腦子還是轉得很快,他開始忽悠假陳眠,“你的玩偶在進遊戲前或在圓桌空間裡就已經使用,你覺得我為什麼能察覺到異常,然後使用玩偶來製衡你的玩偶呢?因為陳眠已經死了。陳眠還活著本來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要不咱們繼續維持催眠狀態,我讓你和現實裡的陳眠保持統一狀態,怎麼樣?”
江問源由於身體乏力而顯得有些綿軟的話,每一句聽在假陳眠耳中,都帶著濃濃的殺意。和現實裡的陳眠保持同一狀態?江問源還沒通關遊戲拿到萬能的許願機會,死人無法死而複生,那就隻能是他去死咯?假陳眠哆哆嗦嗦地把身體蜷縮起來,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過他依舊不肯鬆口,他害怕解除催眠的話可能死得更快。
江問源打完假陳眠一棒,又拋出一顆不怎麼甜的棗,“本輪遊戲的故事線我已經有一點頭緒,那個殺死狼哥四人的凶手身上有線索,我遲早也是要和他見上一麵的。如果你解除催眠的話,我也不能保證你一定能活下來。但是不解除催眠的話,你現在就可以留好遺言準備去死了。”
假陳眠對生死的問題非常敏感,他能感覺到江問源不是在嚇唬他,而是真的想要殺死他!假陳眠感覺自己的喉嚨仿佛被緊緊扼住,氣都喘不上來,“我不是陳眠,我不是陳眠!我叫關山!大佬你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死……”
當關山說出解除催眠的口令後,在江問源的眼中,關山的身形漸漸縮小一圈,那張臉幾經扭曲變形,最後完全變成了另一個身材瘦得有些過分、長得有些賊眉鼠眼的三十歲男人。江問源眨了眨眼睛,對身邊的陳顏問道:“你看關山有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陳顏對著關山仔細端詳了一會,“沒看出什麼變化啊,他一直都是這副模樣。”
江問源:“……”真是難為你了,看到自己被這樣的人冒名頂替,還能保持冷靜。
時刻和催眠保持對抗狀態是一件非常耗神的事情,催眠解除之後,江問源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後遺症便出現了,他感到腦袋一陣陣的抽疼,他對陳顏說道:“我先睡一會,兩個小時後叫醒我。”
江問源這一覺睡得很沉,等他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色都暗下來了。
陳顏不知道去哪裡弄來一個舊式的煤爐子,爐子放在窗戶邊,窗戶打開一道窗縫透氣,爐子上架著一口砂鍋,正在煲砂鍋粥,粥裡添有不少材料,滿屋子都是淡淡的粥香味。
陳顏守在砂鍋旁,一直都有留心著江問源的情況。江問源這邊剛有動靜,她第一時間來到床邊,拿起床頭櫃上的大衣披到江問源身上,“你醒啦,剛好粥也熟了,稍微涼一下就能吃了。”
“為什麼不叫醒我。”江問源默默在心裡給自己敲一記警鐘,因為有陳顏在,所以他就放鬆了警惕,連鬨鐘都沒定一個就直接睡了。
“江哥您這就冤枉陳顏了。午飯時陳顏就叫過你起床,但是你睡得很沉,完全叫不醒。”秦啟月守在爐子旁,朝距離江問源的床最遠的角落看過去,關山陰沉地坐在角落裡,看到江問源醒了也一動不動,他的臉上和身上都有傷,除了臉上那一拳是秦啟月揍的之外,其他都是被陳顏揍的。秦啟月沒想到陳顏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揍起人來竟然那麼凶狠,關山差點沒把半條命交代在陳顏手裡。
江問源穿好禦寒的衣服,在小桌旁坐下,熱騰騰的粥便送到了他的手上,陳顏的服務可謂周到至極。江問源小口小口地喝著八鮮粥,他已經有九個多月沒喝到這麼美味的粥了,以前每當他生病難受時,總是沒有食欲,陳眠琢磨搗鼓了很久才練就一手煲粥的好手藝,每回都給生病的他煲易入口又營養的八鮮粥。
江問源剛喝下幾口粥,熟悉的鮮味不斷刺激著味蕾,他感覺眼眶澀澀的,淚腺不受控製地湧出淚花。陳顏掏出手帕,輕輕為他拭去眼淚,臉上帶著揶揄的笑意,“江哥你是不是貓舌啊,都被燙到流眼淚了。你慢點喝呀,我們都吃過晚餐,這鍋粥都是你的,管夠呢。”
江問源知道陳顏這是在提醒他不要露出破綻,他們明明是彼此生命中關係最為密切的人,經曆了生與死的訣彆後,奇跡般地在這個地獄一樣的世界重逢,可是他們卻不能表現得太過親近,還不得不裝作陌生人。
江問源心裡難受得厲害,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問陳顏,想知道陳顏為什麼會以類似鬼附身的形態出現在遊戲中,想知道陳顏現在究竟過得怎麼樣,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問,還必須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我睡了一整個白天,你們可彆告訴我,你們一直守在我身邊,什麼收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