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問源的路已經被左知言堵死了,左知言把背叛者玩家的情報告訴他,無論江問源做出怎麼樣的選擇,左知言都必死無疑。左知言為什麼如此冷酷地對待自己,如此殘忍地對待他?
江問源的眼淚模糊了視線,他心如刀絞,顫抖地伸出手,在他觸碰到玩偶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殺死了左知言……
冰冷而黑暗的圓桌空間,還有六張椅子。
一張是屬於圓桌遊戲的空位,還有五張椅子屬於玩家。左知言沒有殺死其他四名玩家,為了減輕江問源的負罪感,強迫他通關遊戲,左知言撒謊了。
江問源轉頭看向右手邊的位置,這個空間空蕩蕩的,左知言虛體坐過的椅子已經沒有了……
江問源有些麻木地取回自己的生理功能,卻遲遲沒有選擇回到現實或繼續下一輪遊戲。圓桌空間的時間是靜止的,進入遊戲和離開遊戲沒有時間差,江問源不離開這裡,他感覺左知言也許還活著。
江問源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圓桌空間裡坐了多久,忽然間,其中一張玩家椅子竟分崩離析,消失在黑暗中。江問源愣愣地看著椅子消失的地方,他已經通關遊戲,為什麼還會出現玩家椅子消失的現象。江問源想了很久,隻想到一種可能性,那名玩家在遊戲通關時還活著,但他受到精神汙染的程度太深,經過圓桌遊戲的再判定,他的狀態不能算作還活著,所以就做通關失敗處理。
江問源痛苦地閉上眼,慘笑出聲,如果他沒有繼續留在圓桌空間,他根本不會知道,左知言殺死的金鑫,是圓桌預判定無法通關遊戲的玩家,他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左知言站在背叛者玩家的立場,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去殺死金鑫,他殺死金鑫,隻是為了逼迫江問源站到他的對立麵。
江問源甚至產生深深的懷疑——
左知言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活下去,他早就把活下去的機會讓給了他。
江問源慢慢擦掉臉上的淚,他不能繼續逃避左知言的死了。
在許久之前,江問源帶白梅進入圓桌遊戲,那是他第二次在圓桌遊戲裡遇到左知言,也正是在那一輪遊戲裡,左知言和他決定組建青鳥。
那輪遊戲時,江問源還沒確定白梅就是陳眠,白梅做過的一件小事,江問源本來已經忘記了這件事,但此時此刻,他又想了起來。當時的白梅曾經懷疑過左知言是背叛者玩家!
江問源不認為這是陳眠披著白梅的馬甲無理取鬨。陳眠把骨雕玩偶留給他,因為陳眠知道他會進入圓桌遊戲;陳眠懷疑左知言是背叛者玩家,因為陳眠知道左知言再次和他共同進入某一輪遊戲時,會成為背叛者玩家;陳眠告訴他,不退出圓桌遊戲會後悔,左知言的死就是他會後悔的其中一件事……
不僅僅是陳眠表現出對未來的預知性,江問源自己在圓桌遊戲中,也幾度產生曾經見過遊戲場景的既視感。心理醫生告訴江問源,既視感是正常的心理現象,可是現在江問源可以肯定地告訴自己,他的既視感不是錯覺,而是真實地發生過的事實。
雖然沒有任何確切的證據,但江問源能強烈地感覺到,現在發生的事情,他也曾經經曆過。這也解釋得通,為什麼他會如此討厭對圓桌遊戲許願複活。因為複活不能帶來美好的結局,而是再一次痛苦的輪回而已。
江問源深呼吸了一口氣,選下返回現實的按鈕。
回到現實後,江問源扔下新獲得的玩偶,立刻撞開門,跑向左知言的遊戲室。陳眠遊戲失敗回到現實後,還活了半個多小時。可是左知言,他是背叛者玩家。背叛者玩家知道許多和圓桌遊戲有關的事情,圓桌遊戲不希望背叛者玩家把這些信息透露給普通玩家,所以圓桌遊戲沒有把對待普通玩家最後的仁慈留給背叛者玩家。在江問源來到左知言身邊時,他就像睡著了一樣躺在床上,身體的餘溫尚在,可是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已經停止了。
圓桌遊戲連告彆的機會都沒有留給江問源和左知言,在遊戲結束的那一刻,圓桌遊戲就收走了左知言的生命和靈魂,留給江問源的隻剩下左知言空殼的肉.體。
今天是農曆新年的第一天,充滿喜慶氣氛的大年初一。
青鳥的兩位大佬都在這天進入圓桌遊戲,其他人守在監視屏幕前,都沒怎麼睡,在江問源瘋了似的衝向左知言的房間,他們也跟著趕了過來。
他們看到江問源對沉睡的左知言出神,李娜不安地問道:“江哥,你怎麼跑到左哥的遊戲室來了,萬一他現在進入遊戲,玩家們的磁場紊亂,會引發磁暴的。我們要不先出去吧?”
易輕舟意識到情況不太對勁,沒有發揮他的毒舌,“李娜說的對,我們呆在這裡會有危險的,有什麼事等左知言通關遊戲再說吧。而且就算有急事也先放放吧,左知言睡得那麼沉,他肯定是太累了,等他休息好再說吧。”
呂琦妙敏.感地察覺到江問源的情緒,她默默走到江問源身邊,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什麼都沒說。
江問源沉默了一會,轉頭看向青鳥的其他三人,將自己的傷口再次撕開,血淋淋地展示在他們麵前,“我和左知言進入的是同一輪遊戲,他沒能通關遊戲。”
青鳥的核心是左知言,現在左知言死亡,包括江問源在內,所有青鳥成員都以為,青鳥的折翅之時也該到了。可是左知言從來都不在他們的想象範圍內,青鳥的眾人還沉浸在悲傷中,一切就在左知言的安排下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
左知言的葬禮是他早就預定好的;左知言的遊戲公司和彆墅山莊、黑戶裡的錢,他早就立好遺囑贈送給江問源;呂琦妙的監護權也會轉到江問源名下,隻要去有關部門辦理過繼手續即可。左知言根本沒讓江問源幾人操心,就已經把一切都辦妥了。
在左知言的葬禮上,江問源第一次見到了左知言的家人。
左知言的家人對左知言的死非常難過,他們沒有一個人過來責難拿走左知言所有財產的江問源。在葬禮結束之時,左知言的父親喊住江問源,他看了江問源一會,沒頭沒尾地說出江問源聽不懂的一番話,“謝謝你陪伴我的兒子度過他人生的最後一段路。三年前他的病確診之後,一直都過得非常不快樂,最近幾個月他改變許多,回家時偶爾也會露出笑容了。可惜,他還是沒能戰勝病魔……”
江問源沉默地目送左知言的父親離開後,回彆墅山莊找到馬醫生,“一個多月前,我來找你處理皮膚問題時,你和另一名值班醫生在討論左知言的體檢報告。事實上你們討論的是左知言的病情吧,現在左知言已經不在了,你沒有必要再隱瞞我吧?”
馬醫生歎了口氣,找出左知言的複檢報告,交給江問源,“左總的病情最近半年惡化得很厲害,可是他不接受手術和化療,又繼續高強度工作不注意休養,我們勸他住院治病,他不願意接受,還叮囑我們不能把真實情況告訴你們。本來左總要是願意接受治療,最少也還能活一兩年的,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走得那麼突然。”
江問源用左知言的複檢報告掩住臉,擋住他斷線的眼淚,左知言到底要他哭多少次才甘心?
左知言一個身患重病的人都能撐起青鳥,沒理由他會做不到。無論是精神上的還是物質上的,江問源從左知言那裡得到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他絕對不能讓左知言組建的青鳥在他手中折翅——
江問源沒有把左知言的複檢報告還給馬醫生,他帶走了報告,把它和玩偶一起鎖進保險櫃裡。從今天起,他就是青鳥的老大,他會結束青鳥混亂的現狀,讓青鳥重新展翅高飛,以青鳥之姿,銘記左知言。
——既然圓桌遊戲不肯放過江問源,江問源不會逃避,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圓桌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