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九(1 / 2)

窄紅 折一枚針 7398 字 6個月前

() 練功房在大戲樓三層, 鏡子牆前頭一圈把杆, 時闊亭和應笑儂在一邊,陳柔恩和薩爽在另一邊, 寶綻抱著一把發黃的老竹尺,啪地抽了薩爽一下。

“啊寶處!”薩爽是戲校出來的, 沒挨過這個,屁股蛋子火辣辣地疼, “我這壓得好好的, 你打我乾什麼!”

“壓腿就壓腿,”寶綻教訓起團員來氣勢十足, “你看哪兒呢?”

薩爽咕噥:“誰讓你把我和師姐分到一邊……”

“把你們分到一邊是練你的定力,”寶綻板著臉,和在北戴河時截然不同,“仗著自己功夫好就偷懶,有你崴泥的一天!”

薩爽揉著屁股, 沒吱聲。他看陳柔恩不是看她漂亮, 是看她笨, 好歹學了十年戲,那身子骨硬的,像個小鋼板, 抬不起彎不下的,得虧她個兒高,要不得在把杆上疼死。

“啊!”陳柔恩喊了一嗓子,把腿從杆上撤下來, “不行了!”

“放上去,”寶綻拿竹尺點著她的後腰,“這才哪兒到哪兒。”

陳柔恩回頭瞪他,最近她看寶綻本來就有點不順眼,又被尺子一捅,更逆反了:“憑什麼?”她把小臉蛋昂得老高,“我到你這兒是工作,不是受體罰的,你敢抽我就是違反勞動法!”

薩爽拽她,不讓她跟寶綻頂嘴,陳柔恩偏不:“再說了,我是唱老旦的,你見過哪個老太太在台上劈腿下腰?”她眼睛一翻,“上學那會兒老師都沒逼我壓過腿,我有嗓子,上台給你唱就完了!”

時闊亭和應笑儂對視一眼,同時翻腿下杆兒,正要過來,聽見寶綻說:“如意洲沒有吃工資的老師,”他沉著聲,“我們也不是靠國家撥款的院團。”

二人停住腳步。

“我們就這麼幾個人,一個人當十個用,”寶綻唏噓,唏噓中又帶著驕傲,“師哥他拉琴,‘黃昏笛子五更蕭,一把胡琴拉斷腰’,累成那樣了,你跟他說要排全本白蛇傳,他立馬把頭一紮就上去串鶴童(1)!”

陳柔恩心裡一緊,怔怔看向時闊亭。

“這就是如意洲,”寶綻直視著她,字字鏗鏘,“不是領工資儘本分的地方,是咬著牙攢著勁兒一拚到底的地方!”

練功房驟然安靜,沒一個人說話,甚至聽不到呼吸聲,這時手機響,寶綻的鈴聲,他轉身去接,是基金會的牛經理——上次被陳柔恩摁在車上威脅那小子,還沒寶綻歲數大,大夥背地裡都叫他小牛。

“寶處,”小牛一直管著如意洲的事,熟了,跟著大夥叫,“下周二上頭來驗收,你們準備一出戲,彆超過一個小時,要有代表性的。”

好好的突然要驗收,寶綻有點擔心:“是戲樓……有什麼變化嗎?”

“沒有,”小牛給他吃定心丸,“基金會有規定,每季度都要做驗收報告,你們雖然不是資助項目,但按項目管理,就是走個過場。”

寶綻放心了,放下電話,把事情一說,大夥七嘴八舌開始商量劇目,寶綻把這幾個人的戲在心裡過一遍,拍板決定:“小儂,還是你來一出醉酒。”

“行是行,”應笑儂抄著手,“就是……這戲會不會有點大路?現在是出戲就醉酒,我看遍天下全是貴妃。”

他說的有理,但寶綻堅持:“你記著上次基金會來麵試,那幾個都是不懂戲的,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鬨,咱們就彆難為外行了。”

“醉酒行,”時闊亭插嘴,“老話說得好,‘要吃飯一窩旦’,旦角好使,就咱家小儂那眼神,看誰誰骨頭酥……”

應笑儂狠狠給了他一下,笑著對寶綻說:“都聽你的。”

“那師哥,你給小儂操琴。”

時闊亭剛被懟完,拔高了身量,拿眼掃著應笑儂:“我可是你一人兒的琴師,不是什麼人的戲我都擔待的。”

“愛但待不擔待,”應笑儂攏了把頭發,“那寶處你來。”

“我說你有沒有良心,”時闊亭追著他去,“還嫌他不夠累啊,你看那小臉兒都瘦成什麼樣兒了!”

“那是伺候他匡哥伺候的……”

他倆在這兒排練,寶綻張羅大夥下樓,出門拐個彎,剛下了兩步樓梯,背後陳柔恩把他叫住:“團裡這麼多人,憑什麼你一句話就定誰上?”

寶綻轉過身,仰頭看著她。

“好不容易有演出,”陳柔恩跟他叫板,“我也想上。”

寶綻虛長她幾歲,一眼就把她看穿了,她才不在乎一出兩出戲,她是沒過去剛才那股勁兒:“你這孩子……”

陳柔恩不讓他說話:“我差哪兒了!”

寶綻歎了口氣:“你哪兒也不差,你是心裡眼裡裝的東西太多了。”

陳柔恩微怔。

“你如果一直是這個狀態,”寶綻搖了搖頭,回身下樓,“彆說這出戲,以後的戲你也彆上了。”

哎?陳柔恩發蒙,衝著樓梯喊:“你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明白!”

她看寶綻平時溫溫吞吞的,以為他好欺負,沒想到碰了個軟釘子,正來氣,一回頭看見薩爽,拿著個手機想溜邊兒下樓。

“喂。”她叫他。

“啊?”薩爽假裝看手機,茫然抬起頭。

“少跟我裝!”陳柔恩拿下巴頦點著他的手機屏幕,上頭一個應用都沒開,大紅色的桌麵,水墨丹青寫著“戰國紅”三個字。

薩爽收起手機,咕噥一聲:“乾嘛?”

“什麼乾嘛,你姐挨欺負了沒看見?”

薩爽目光遊移,下了老大一個決心:“姐,這事兒是你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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