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 寶綻魂不守舍的, 像是病了,做什麼都想著匡正, 想著那個吻,想要再有一次, 通過唇舌交換靈魂。
想多了,又覺得自己不要臉, 沒嘗過的時候道貌岸然, 嘗過了,就偷偷地上癮, 心裡頭的那把火已經燒著,壓也壓不住,這輩子都要帶著匡正的烙印去活。
周三是商量好去市劇團找多小靜的日子,寶綻知道自己心不靜,但硬著頭皮也得上, 吃過午飯, 如意洲一行五人坐公交車到市劇團門外, 給張雷打了個電話。
“你們還真來啊!”張雷跟收發室打個招呼,領人進院。
“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應笑儂穿著一身雪白的長款羽絨服, 往辦公樓前的薄雪上一踩,倍兒漂亮,“我們不來,顯得如意洲沒骨頭。”
“得, ”張雷搖了搖頭,“你們都把戲裡戲外這點事當真,就我是個凡人。”
他領他們去一間內部的小劇場,四五十人的觀眾席上坐滿了十四五歲的學生,玩手遊的,吃零食的,鬨鬨哄哄。
“小靜比你們還當回事,”張雷無奈地說,“研究了兩天,搞出這麼個場麵,說是咱們兩邊搭對兒演,讓戲校的孩子們評分,輸贏看平均分。”
算平均分很公平,寶綻沒想到,多小靜看起來風風火火的,倒是個頭腦清晰的人。
“行,”他瞧一眼那舞台,不大一塊地方,沒有側幕,拉了個簾子,開著上場門和下場門,“咱們定戲吧。”
對兒戲,顧名思義,就是一出戲,市劇團和如意洲各出一個人,兩邊搭著演。市劇團這邊隻有張雷和多小靜,如意洲的人不能都上,合計了一下戲碼,讓陳柔恩和應笑儂出馬,寶綻作為團長,後邊來個軸子。
多小靜姍姍來遲,披著一件羽絨服,捧著一隻保溫杯,活像個五六十年代的老乾部,短頭發一甩,在寶綻身邊坐下:“來啦?”
寶綻脫掉大衣,點了點頭:“來了。”
“天兒冷,嗓子還行?”她看過來。
寶綻也回看著她:“還行。”
老生對老生,一樣的修竹之姿,一樣的龍睛鳳目,一對上,電光石火,張雷趕緊插到中間:“我和小陳定好了,赤桑鎮。”
多小靜仍然盯著寶綻,顯然想跟他一較高下:“誰和我搭?”
“我來,”寶綻另一邊,應笑儂露出半張芙蓉麵,懶洋洋的,“早聽說市劇團有個厲害的女老生,我來領教領教。”
“武家坡?”這是一出生旦嗆著唱的戲。
應笑儂莞爾一笑:“還是坐宮吧。”顯然,他嫌武家坡嗆得還不夠狠。
唇槍舌戰間,戲碼定下來了,也不分什麼前台後台,所有演員都坐第一排,該誰唱了誰上去,與其說是擂台,更像是班級聯歡會。
陳柔恩和張雷很熟了,倆人你讓著我我讓著你,笑嗬嗬上台,台下都是小朋友,看節目似的拍巴掌捧場,氣氛特彆好。
市劇團的主場,用的是多小靜的琴師和鼓師,張雷先開一嗓子,大刀闊斧:“嫂娘!”
他那嗓子,不用說,下頭立時喊成一片,在這蕪雜的喊聲中,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陳柔恩提起中氣,憤然一聲:“好奴才——!”
《赤桑鎮》是一出傳統戲,講的是包拯從小父母雙亡,由嫂子吳氏含辛茹苦養大,包拯長大後做了開封府尹,侄子包勉也做了蕭山縣令,但他在任上貪贓枉法,被包拯大義滅親處死在鍘刀之下,嫂子吳氏得知後趕到赤桑鎮,痛罵包拯忘恩負義的一段。
陳柔恩這一嗓子,整個場子都驚住了,多小靜詫異地盯著台上,小姑娘唱得好,不是她調門起得高、嗓子喊得亮,而是那股舍我其誰的氣勢,仿佛她踏在那兒就是角兒,這是經過場麵、一場場淬出來的,從這一句“好奴才”,她就窺見了如意洲的實力。
鑼鼓點走起,引出一段西皮導板,陳柔恩沉穩發力,聲勢更上一層樓:“見包拯怒火滿胸——膛!”
漂亮!台底下炸了,壓軸級彆的開場,小朋友們紛紛關掉遊戲放下零食,開錄像,滿劇場全是手機屏幕。
導板轉快板,陳柔恩把著節奏,玩兒一樣:“罵聲忘恩負義郎,我命包勉長亭往,與你餞行表心腸,誰知道你把那良心喪,害死我兒在異鄉!”
張雷也是萬裡挑一的嗓子,接得住她:“包勉他初任蕭山縣,貪贓枉法似虎狼!叔侄之情何曾忘,怎奈這王法條條……”
“你昧了天良!”陳柔恩一喉嚨捅過去,真有點打擂台的意思,“國法今在你手掌,從輕發落又何妨!”
他們倆你來我往,珠聯璧合旗鼓相當,短短十分鐘的戲,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真真當得起酣暢淋漓四個字。
在一片叫好聲中,他們聯袂下台,下一折是生旦戲,應笑儂要用自己的琴師,臨上場給時闊亭遞眼色:“給我起平時和寶處的調兒。”
“是不是有點高?”時闊亭低聲問。
“寶處是男的都不嫌高,”應笑儂挽起袖子,露出水蔥似的胳膊,仿鐵鏡公主的旗裝,“她一個女的,高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