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傻孩子,匡媽媽的眼圈也紅了,明明隻要笑著說一句“阿姨你彆亂想,我不是那種人”,撒一個無所謂的謊,就能死不認賬,他卻實心實意,鄭重地認錯。
匡媽媽忽然不忍心,不忍心傷害這樣真誠的孩子:“哎呀小寶兒,你看阿姨這腦子,餓了吧,鍋裡蒸了小包子的!”
她匆匆起身,把寶綻一個人留在沙發上,寶綻怔了一會兒,恍然回頭,看她在冒著熱氣的灶台邊忙碌,矮小的背影,待人卻寬厚。
包子不大,掐著整齊的褶兒,匡媽媽撿出來碼在盤子上,無奈地歎一口氣。她今天本來想趁匡正不在,和寶綻打一場太極,沒想到這孩子至真至純,叫她狠不下心。
匡媽媽撿包子的功夫,寶綻上樓打了個電話,滿腔的憂心和煩亂,在聽到匡正聲音的一刹那,煙消雲散——
“寶兒?”他哥隻是輕輕叫了他一聲。
寶綻整個人鬆下來,靠著牆,撒嬌似的:“哥……”
“怎麼了?”匡正喜歡他這樣,像不好哄的小貓兒終於翻出肚皮,軟軟地叫。
“沒有,”寶綻的聲音悶悶的,說了三個字,“想你了。”
匡正在電話那邊睜大了眼睛,這是寶綻第一次說想他,他簡直受寵若驚,立刻說:“我現在回去。”
“哎彆,”寶綻怕耽誤他工作,“等你下班的,我給你燉排骨,阿姨還包了包子。”
“我這兒沒事,”匡正把電腦關機,起身去穿大衣,“眼看著三十兒了,再大的業務年後再說。”
“哥……”寶綻欲言又止的,忐忑地跟他坦白:“我今天去泱泱娛樂了。”
匡正開門的手一頓:“……哦。”
這個選擇,寶綻知道他不讚成,明天給團裡開會,可能也沒人會讚成,但他打定了主意:“我想……”
“想做什麼就去做,”匡正扭開門,大步踏出去,“決定走哪條路,將來走成什麼樣,哥都陪著你。”
寶綻張著嘴,下意識屏住呼吸。
“你的人生,如意洲的未來,你說了算,”匡正語氣平穩,但充滿了力量,“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嗎,立起來,寶兒,我想看你立得漂亮。”
一瞬間,寶綻的眼眶灼熱,沒拿電話那隻手緊緊攥著,指甲陷進掌心,不是疼,是洶湧澎湃的愛。
匡正走進電梯,嘴唇貼近話筒,輕輕碰了一下,低聲說:“哥愛你。”
寶綻的臉騰地紅了,轉身對著牆壁,他不知道,電話那邊的匡正沒比他好多少,那麼油一個情場老手,冷不防說出這種肉麻話,自己也受不了。
情到深處,再拽、再爺們兒的男人,也不過是一個冒著傻氣的**。
收起電話,叮地一響,電梯門在一樓打開,匡正昂首闊步,眼前是萬融臻彙鋪著豪華地毯的圓形大廳,客戶經理和財富顧問來來往往,電話聲此起彼伏,窗外的日光照進來,照亮他的天下。
正前方,小轉門滑了半圈,接待小姐微笑著迎賓,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焦點,還是那件蹩腳的黑羽絨服,不同的是,他身後跟著一個人。
匡正停步,眯起眼睛。
跟著覃苦聲進來的,是個身材偏瘦的年輕人,也是一身黑羽絨服,賣場過季打折399送手套那種,穿在他身上有股說不出的纖細,陰冷、孤傲,是藝術家特有的頹喪不羈。
“金刀,大誠。”匡正向辦公區偏了偏頭,伸出右手。
覃苦聲隨即握過來,一側身,亮出背後的人:“匡總,畫家我帶來了。”
匡正和那人四目相對,略長的頭發,不大自然地遮住左半張臉,精致的五官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眼睛,像映著滿天星光的潭水,淒淒然有千尺深。
“你好。”他的聲音冰涼。
在匡正見過的男人裡,應笑儂算秀氣的,這人比應笑儂還多了幾分陰柔,從身材到神態,甚至到手掌的骨節,都透出一種近乎病態的寡薄。
“陸染夏,”覃苦聲介紹,“粉雞的創作者。”
“幸會。”匡正稍一頷首。
陸染夏揚了揚下巴,覆著左臉的發絲因此滑落了一層,黑發下麵那隻眼若隱若現,和精彩的右眼不同,這隻眼凝固、遲滯,如同一汪沒有生命的死水。
匡正不禁詫異,創造了粉雞那幅視覺盛宴的畫家,用以觀察世界、鋪陳色彩的眼睛,卻有一隻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