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綻穿著一條純白的長衫, 帶水墨山水印花, 領子高得不自然, 眨著眼從數字幕布前下來, 攝影棚的白燈太亮,烤得他冒汗。
今天早上五點, 如意洲的大夥在戲樓集合, 一起到泱泱娛樂, 還沒站住腳,就被藍天和一個姓黃的小助理帶到一家叫“極光”的造型工作室。五個人挨個做設計,剪頭發、拔眉毛、選服裝, 活活折騰到下午四點半, 又被打包送到萃熙華都附近一家攝影棚,當第一聲快門按下,已經是晚上九點。
先拍單人照, 寶綻完了是時闊亭, 他和應笑儂把小寶帶來了, 孩子白天還有精神鬨一鬨, 天一黑就收了神通, 攥著小拳頭趴在應笑儂懷裡,叫都叫不醒。
寶綻長出了一口氣, 他們唱戲是累,但累的是皮肉, 不像當明星, 這麼晝夜顛倒地熬心血, 他摸摸被拔禿了的眉峰,現在還火辣辣地疼。
去咖啡機買了杯奶茶,他到角落坐下,不經意間,聽見旁邊幾個做助理的小姑娘在聊天:
“真新鮮,頭一次見著抱孩子來拍硬照的。”
“還是倆男的呢。”
“真的假的?”
“倆大帥哥!”
“得了吧,**看多了。”
“好像你少看了似的!”
“不是,咱們棚現在這麼low嗎,什麼人都能搶上槽兒?”
“嘖,人家有後台。”
“什麼呀,我剛問了,就是一幫唱戲的。”
“唱戲的?‘蘇三離了洪洞縣’那個唱戲?”
“我去,這年頭唱戲的都出道了,老娘還在這兒加班給人打光!”
“所以說人家有後台呢,沒看泱泱的藍總全程跟這兒保著?”
“也是,要不就這種路人甲乙丙丁,哪個點兒能排上!”
“聽說把九爺都往後挪了,麵子真大……”
寶綻聽著,小姑娘閒聊天,也沒說什麼過格的,可他心裡就是不舒服,勢利、歧視、挖苦,各種過去鮮少接觸的東西一股腦攤在眼前,讓他難以適應。
前頭時闊亭拍完了,換應笑儂上去,短暫的拍攝間歇,藍天的聲音劃過人群:“韓總!”
寶綻愣了愣,抱著速溶奶茶往玻璃牆外看,真是韓文山,穿著Buberry春款風衣,身後跟著拎包的助理,還有幾個搬東西的小夥子。
“韓哥?”他放下杯,趕緊過去,“你怎麼來了!”
韓文山好像很累,兩個眼圈都是黑的,見了他,溫和地笑:“聽藍總說你們在這兒拍宣傳照,我來探個班。”
探班,很“娛樂圈”的詞兒,寶綻想的很簡單,以為如意洲第一次“出鏡”,韓文山過來給他們打個氣。
“藍總,辛苦了,”韓文山轉向藍天,“大晚上的,我帶了點咖啡蛋糕。”
說是“一點”,其實打包了十幾摞,咖啡是最近很火的網紅歐蕾拿鐵,蛋糕是每日限量款黑森林,助理先拿一套給攝影師送去,然後吩咐送貨小哥分給在場的每個人,同時不忘提醒:“泱泱娛樂的藍總請大家喝咖啡!”
九十點鐘,正是宵夜的時間,攝影師忙了一天,滿屋子的化妝、助理也跟著受了不少累,這個當口有人送來排隊都買不著的爆款甜品,大夥都很高興,邊發朋友圈邊說:“謝謝藍總!”
影棚的氣氛一下子活了,寶綻意識到,韓文山與其說是來看他,不如說是來教他,咖啡蛋糕花不了幾個錢,但影棚上下買賬,藍天心裡也舒服,最後受照顧的還是他們如意洲。
待人處事這些細節,他差得實在太遠。
“韓哥,”他慚愧地低下頭,“這些事,以後我自己想著。”
韓文山拍拍他的肩膀,半開玩笑:“你哥也要來,沒搶過我。”
寶綻倏地抬起頭,匡正?
“娛樂圈是最複雜的職場,”韓文山看著這個熱鬨的影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怕你剛接觸這些不適應,也怕你明裡暗裡受欺負,讓我來鎮鎮場子。”
寶綻一時語塞,是匡正,果然是匡正,隻能是匡正,胸口那小一片地方暖暖的,整個人放鬆下來。
這時候門口進來一夥人,打頭的幾個像是助理,簇擁著一個顯眼的高個子,棒球帽上罩著衛衣帽,一副誇張的銀色太陽鏡,褲子肥肥大大罩著腳麵,帽衫胸口印著兩個碩大的熒光字:得瑟。
寶綻盯著他,移不開眼睛,這種衣服打死他都不會穿,但不得不承認,人家穿著就是酷炫,潮到沒朋友的街頭時尚感,從骨子裡往外透著狂。
“啊啊啊!”陳柔恩喊了一嗓子,“九爺!是九爺嗎!媽呀我見到九爺了!活的!”
薩爽正給她開蛋糕盒子,連忙捂住耳朵,一臉的生無可戀。
“快!手機!”陳柔恩像打了雞血,窮咋呼,“獨家私照!我來了!”
薩爽遠遠斜那家夥一眼,酸了吧唧的:“多大歲數了還‘得瑟’,造型師長沒長心?”
“九爺三十也像十八,”陳柔恩衝他略略略,“神仙顏值,hold得住!”
薩爽一副便秘的表情看著她:“你真讓我震驚。”
原來那個就是“九爺”,寶綻生平第一次見到大明星,彼此之間有七八米距離,卻像隔著一道次元壁,連空氣分子都迥然不同。
綽號九爺的文咎也隔著太陽鏡也看著他,小助理湊到耳邊:“也哥,就是那夥穿白大褂的把我們往後擠了一個小時。”
文咎也沒吱聲,另一個助理憤憤不平:“什麼哢,這麼大來頭?”
“噓,泱泱的藍總陪著呢,應該是力捧的。”
“力捧,力捧也是新人,範兒太大了吧!”
“我說,穿Burberry那個,看著像個老總。”
“我操!”提到‘老總’,助理們的眼神兒立馬邪惡了,“直接帶影棚來?現在的小新人夠高調的!”
一夥人嘿嘿笑,文咎也叱了一句:“行了,哪兒那麼多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