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戚樂等來了自己真正的任命書。
羅萬忠果然將她那日領著開陽與秦破虜赴宴的行為當做一場籌碼交換,深覺自己交出的籌碼還不夠,考慮兩日後,給出了中書侍郎的位置。
有了官職,便有朝廷相應賜下的官邸。朝廷裡混到中書侍郎卻還連個祖傳宅子都沒有,隻能靠朝廷賞賜的人,除了孤兒出生的開陽君便隻有戚樂,一整個長安巷,除了巷頭的太傅府邸,隨便她挑。
戚樂毫不猶豫挑了采光最好的巷尾那間,與開陽君的宅邸中恰好隔了一間屋子,像是周吳之間的緬江水,一下將兩人劃分的涇渭分明。
戚樂與開陽,就好似真的如長安巷的巷頭與巷尾的距離一般,自她登入朝堂起,便再毫無乾係了。
作為中書侍郎,戚樂成為了小皇帝的近臣。
如羅萬忠所願,小皇帝瞧著對她萬分歡喜,往常他總是習慣性要去問開陽的建議,戚樂來了之後,他倒也不介意她是女兒身,反而也會再問完開陽之後再問她的。
讓係統感到比較遺憾的是,小皇帝雖然會問兩人的,但最後他的決定卻依然偏向於開陽。
它與戚樂說了,戚樂卻意味不明地笑笑,反問:“帝王什麼都聽你的,真是好事嗎?”
係統困惑:“不是好事嗎?”
戚樂道:“全然的信任會帶來絕對的權利不錯,但若這信任不夠純粹,所謂的全然,不過隻是勒在臣子脖子上,尚未收緊的繩索罷了。”
係統問:“周王對開陽的信任還不純粹嗎?我看著比越質鳴戈對你好多啊!”
戚樂先罵:“越質鳴戈也配和我談信任。”然後她又說:“如果小皇帝真的全然信任開陽,那還問我的意見做什麼。”
係統猛地反應過來:“對哦。”
戚樂道:“這道繩索,小皇帝已經有些等不及想拉一拉了。不過開陽這個人……”她笑了笑,“瞧著冷冰冰地,骨子裡倒還挺心軟。估計小皇帝不拿刀架他脖子上,他不會先動手。”
係統隱約又覺得不太妙,他問戚樂:“你彆是想……”
戚樂的扇骨壓著唇,她眼裡全是笑:“我答應了你不會輕易與開陽為敵,也答應了秦破虜會回禮。我看羅萬忠待著太宰的位置也太久了,秦破虜那麼不喜歡他呢,不如讓他挪一挪作禮吧。”
係統對羅萬忠也沒什麼好感,在原來的世界線裡,若不是他各種阻撓,周吳早就統一,結束隔江相對的局麵,兩國居民之後也的確能過的更好。
隻是——
係統道:“你會這麼好心替開陽除政敵?”
戚樂嘖了一聲:“這話說的,好像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一樣。我來這裡做嶽雲清這麼久,有主動傷害過任何人嗎?”
係統想了想,好像還真沒有,戚樂都是被動,隻是她的被動太狠,比主動還狠。
戚樂道:“所以呀,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壞。有些人瞧著是好人,說不定骨子裡比我更狠呢。”
係統不知想到了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一會後,大約是怕自己突然的沉默惹得戚樂起疑,又開口問:“你是說開陽嗎?可你不是剛說過他心軟?”
戚樂反問:“心軟和心狠衝突嗎?”
係統:“不衝突嗎???”
戚樂不在這個問題上同係統糾纏,她要做中書侍郎,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情報,有了自己可以操作的途經,接下來便有數不儘的工作要做。
戚樂冷眼歎息:“好不容易送來的中書侍郎位,不物儘其用也太對不住這份‘好意’。”
中書侍郎掌承詔書,與朝廷重臣、皇帝近臣、以及禦史的關係都較深,對朝中大多政務都熟知在心。在起初的三個月,戚樂恪儘職守,更是極力地再回報著給了她這個職位的羅萬忠。每每小皇帝尋策,她的答案必然是利於羅相而對抗開陽的。
這樣一二三次,哪怕開陽沒興致說,秦破虜也知道了。
她感到難受,卻又無法去責備戚樂。從道義來說戚樂沒有做錯。她一早還清了秦破虜的恩,秦破虜的師兄開陽輕慢了她,她另投旁人,報旁人知遇之恩,也沒什麼錯處。
隻是秦破虜多少還是難受,這難受驅使她漸漸遠離了戚樂。對於這一點,戚樂與開陽都樂見其成。
開陽是擔心秦破虜被戚樂利用的渣都不剩,而戚樂——
戚樂淡聲說:“你以為我沒有良心嗎?我也有良心。她離我太近,我難免控製不住再利用她幾次。她離我遠一點,我也好少用一點,免得恩終成仇。”
係統聽著驚極了,它道:“你居然也有在乎恩成仇的時候。”
戚樂一邊草擬著詔書,一邊抽空回答:“良心三分重,丟了可惜,留著麻煩。不留不丟,又不能讓它礙事,就隻能請會妨礙它的人離遠些了。”
係統聽著戚樂這樣的說法,心中不知為何有些難受。
他和戚樂締結契約前,自然也是將戚樂調查清楚的。你說她過的苦,她有錢有權,這世上比她更苦著掙紮的人數不勝數,你說她過的樂——父女之間是謀算,親朋之間是利益,唯一能夠上半分溫暖的鄰居趙明,不過隻是同病相憐的人。良心於她太重,重得一不留神就會丟命。可良心又於她棄之不去,趙明牽著她的良心,以至於戚樂每每操心完了自己,還得替他多操一把心,免得他一個沒注意鑽進了彆人的網裡,被貪欲之人吞吃的連骨頭都剩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