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支祁基本就是戚樂在養的, 他哪有錢付。
戚樂見巫支祁有些茫然, 忍俊不禁, 搖著頭將錢還是取了, 對權羽道:“你不要欺負他。”
權羽卻說:“我並不是欺負他,有些道理早晚你都給同他說的, 半妖活得不易, 更得讓他學些能安身立命的本事來。你如今這般護著, 若是有一日他離了你, 又要如何求存呢?”
權羽已說的很委婉,戚樂知道他根本就是想說“溺子如殺子”。是啊,若當浮生若當真是個心慈溫柔的醫者, 因不忍而施救於巫支祁, 便不該總是替他去解決困境, 半妖處境艱難, 將他嬌慣隻會讓他獨自行走世間時越發的艱難。救人者,既然已經伸出援手, 便也該為被救者的將來考慮,所謂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若戚樂真心救人,確實不該如此。但若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教會巫支祁任何有用的東西呢?
人因識理而亂, 妖和怪物也不會例外。知道的越多越難控製, 若是巫支祁有了足夠的能力自我思考、自我求存——那麼戚樂要靠什麼來困住他。
天下之大, 有趣之事不知凡幾, 懂得越多、明白的越多, 能夠發現的、值得、不值得的事情也會越多。等積累到了一定的學識思慮,這隻小怪物就會發現天高海闊不過是一句空話,萬丈高樓不過虛妄。戚樂許給他的一切,都是些不甚重要、或者說,他不依靠戚樂也能得到的東西。
若是這樣的巫支祁,在戚樂幫著得到了東境後,或許能成為同照羽齊名的妖主也不一定。但那樣的巫支祁還是戚樂所想要的、聽話又乖巧的打手嗎?
手下最重要的是服從,第二位才輪到能力。
培養一個真正的東境王者?戚樂覺著,她瘋了才會這麼做。她來這裡是做任務的,又不是搞慈善。
戚樂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三兩撥千金地將權羽的話頭轉開,伸手替巫支祁付了錢。她對巫支祁溫聲道:“你若是想要學生錢的法子,日後我慢慢教你,不必聽權羽的急在這一時。”
她從小販手裡接過了耳墜,遞給了巫支祁:“你是想送給我嗎?”
巫支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耳墜,又抬頭瞧了瞧溫顏的戚樂。他瞧著有些不太願意。
戚樂也不急,笑著哄道:“那這次就算我買了送你好了,不算你送的。你若要送,下次吧。”
巫支祁聞言瞅著戚樂好半晌,不確定問:“仙長送我麼?”
戚樂點了點頭:“送你。”
巫支祁握起了手掌,不一會兒又忍不住攤開。他瞧著是當真覺得手中的耳墜配戚樂,看了手中的耳墜一會兒,還是捏著那隻較長的小心謹慎地拂開了戚樂耳邊的碎發,摘了她原本的晶石,將這隻耳墜扣了上去。少年指腹溫涼,戚樂微怔了一瞬,巫支祁已經收回了手。
他瞧了瞧戚樂,滿意道:“好看!”
戚樂忍不住笑了,她指著他手中另一隻耳墜問:“另一隻呢?你要也替我戴上嗎?”
巫支祁卻不說話了,另一隻短的很,隻是個小小圓環上點了翠的形狀。他將另外半隻捏在了手裡,嘀咕著:“另一隻不配,戴著不好看。”
戚樂心想,你還看出來這兩隻不是一對了啊,看出來還要?這可真不知道是從哪兒的毛病,還是因為你原型像龍,所以也有龍的收集癖好?
巫支祁見戚樂不語,不由緊張了起來。
他連聲說:“仙長說送我了!”
戚樂要的是巫支祁不再執著這一點,哪裡會和他爭這一點。她可有可無的頷首,見她頷首,巫支祁眼中的神色便又輕快了起來。他將這枚耳墜好好包起放進了懷裡,方才發現戚樂給他買的那些糕點。
權羽已全然將他當做了個十六七歲的、心智稚嫩的少年半妖,對待巫支祁的態度雖不似戚樂般縱容,但也是十足的有耐心。
他對巫支祁道:“浮生姑娘已是金丹修為,早已辟穀。接下來我們大約得趕半個月的路,屆時未必會有吃食。你瞧著這些夠不夠,若是不夠,我的百寶囊比浮生姑娘大些,替你多帶著些也行。”
巫支祁被關在玉凰山禁地的時候,可從沒有人給他送過食物,論辟穀的能耐,他搞不好比戚樂這具身體還厲害。他記著戚樂說的聽話,也不想多添麻煩,隨意瞧了一眼,便對權羽頷首道:“夠了。”
一切準備妥當,權羽便帶著他們出城。
出城之後,權羽從懷中取出一艘金雕的小船,他將船往上空一拋,低念了幾句咒語,這船便在眨眼間擴大成正常船隻的大小,虛浮於空中。
權羽道:“這是雲舟,我同妖主借的。玉凰山出行的法子大多是飛鸞,太惹人注意了,所以——”
飛舟是普通修士最常用的法器。隻是照羽手裡的雲舟總要獨特一點,彆人家大多是靈木製,他則是金雕玉器。也對,戚樂想了想她那日見照羽時照羽華貴的打扮,這也比較符合他的個性。
權羽顯然也知道金舟也很惹眼,所以在戚樂與巫支祁上了船後,他又捏了五星訣,在船外覆了一層藤蔓,將這雲舟偽裝成了一條木舟,四方準備妥當了才往東境去。
當浮生因為自幼被試藥,筋骨其實很弱。戚樂在雲舟上根本不能離開艙門,高速飛行的雲舟和天上凜冽的空氣,無論是哪一樣都能引起當浮生的強烈不適。戚樂又不喜歡藥——她做戚樂的時候就吃夠藥了,沒道理當了彆人,在沒威脅到性命的情況下還要吃藥。
所以在雲舟上的這半個月,戚樂難得的沒什麼動作。倒是權羽瞧巫支祁聰慧,無事便教他習人類的字與五行術。
認字是戚樂原本也計劃要教給巫支祁的東西,書不必讀太多,但若是字都不認識也太麻煩了。
她見權羽教的也是些無傷大雅的東西,便也不太過問。雲舟讓她昏昏沉沉,她察覺到當浮生的狀態不好,便也難得的拜托了係統:“替我盯著些權羽,彆讓他教巫支祁太多不該教的。”
係統:“……”
係統忍不住替巫支祁辯護:“半個月,才能學多少東西啊,你不肯教,還不讓人家學嗎?”
戚樂頭疼的很,沒工夫和係統掰扯,她隻是道:“若是想咱倆能安安穩穩的回去,你聽我的,去瞧著權羽都在教巫支祁什麼。”頓了一瞬,戚樂還是不放心,“你瞧完回來告訴我。”
係統:“……”
係統知道自己是該同戚樂一條心,但試問誰能見著巫支祁這樣又乖又可愛的小怪物會硬的起心呢?
巫支祁學的很快。
誰都不知道他的來曆、他到底是什麼。可他的血脈、他血脈帶給他的傳承,讓巫支祁學什麼都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權羽對人類的字也就認得個大概,不過七日,便全都教了巫支祁了。至於五行術——這東西妖都是天生大家,權羽也不知道該怎麼教才對,隻能講些根本。巫支祁對這些興致倒不是很大,權羽見了巫支祁幾次也不練習,漸漸以為他為半妖,不善此道,便也罷了。
隻有係統知道,巫支祁甚少練習,是因為他聽了權羽講解的基礎後,現在雲舟甲板上纏著的木藤上催開花。他看著那花片刻,花謝後指尖一點,便從指尖開了花。當他的指尖綻蓮,巫支祁隻是頓了不到一刻,便將指尖的花凝成了金的。
凝金成器。
堪稱五行術的極致,再往下,便是移山填海了。
雲舟之上總不能讓他試驗移山填海,巫支祁覺得沒意思,方才不學了。而他變出的那些話,因他見過的少,開出的也多是尋常野花,他覺得這些東西送不出手,未曾驚動戚樂,以致戚樂並沒有發現他驚人的學習能力,反倒讓係統鬆了口氣。
係統:我真的不想做惡人!
權羽不過十日,便教無可教。
戚樂依然昏昏沉沉,雲舟上無趣,權羽見巫支祁整日守在戚樂艙門外也不是個辦法,便在自己的百寶囊裡找了找,找出了些書冊來。這些書冊有些事人類記下的,有些則是好事的妖族記下的。
權羽將這些書都給了巫支祁,對他說:“你若是無事,多看些書也好。多學些,日後對浮生姑娘也是個幫助。”
巫支祁本不耐煩看這些東西,但聽權羽這麼說,倒還是猶豫著拿了一本去讀。
他拿的那本倒也有趣,是個昆侖弟子編撰的《四境誌》。
巫支祁拿著這本書看了大半天,期間遇見看不懂的又去問權羽,權羽支支吾吾連蒙帶猜,兩人倒是把一些不常用的字就這樣給“自學”了。
權羽想著玉凰山上長老教導年輕妖族的方式,還要問巫支祁:“看完了,有什麼感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