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凰山的大軍列陣於東海前,與重霄羽宮不過十裡之彆。
照羽處理完了南境的諸多雜事, 終於來到了東海。權羽是在半途中遇見照羽的, 照羽見著了權羽離開戚樂,當下便暗道一聲不好。他耐著性子聽完了權羽離開戚樂的來意, 冷冷問道:“你認為你說的這些我未考慮過嗎?”
權羽一怔,他下意識答:“陛下自然思慮周全, 但浮生姑娘托我問一句陛下的決意……”
照羽嗤笑:“當浮生都將東境看的這麼清楚, 會不清楚我的決意?她如果真不清楚,因不清楚而不敢妄動,當日便不會來玉凰山,也不會在東境等著我去尋她。”
權羽道:“那、那陛下是打算依然留著重霄羽宮?”
照羽麵無表情:“當浮生這麼和你說的?權羽, 你好說歹說也是玉凰山的大將, 總是被她牽著鼻子走, 你不覺得掉價嗎?”
權羽愕然:“牽、牽著鼻子?”
照羽道:“東境的事我猜是當浮生故意讓你瞧見的吧, 你性格溫厚,若隻是嘴上說說, 你就算惻隱也絕不會動搖值守命令的心, 唯有讓你毫無預兆的一次受足了衝擊, 你才會動搖。當浮生與你相處不久, 到將你的性子拿捏了個十足。”
“她捏著的性子, 輕而易舉讓你忘了我的命令,轉而回頭問上一句她心裡早有算計的答案, 這不是被牽著鼻子是什麼?”照羽顯然心情不渝, “或者我說拽著你的翎羽趕著你往她要的方向去?”
權羽自知失職, 跪地請罪:“是屬下疏忽。”
照羽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權羽這個性子,他揮了揮手道:“算了,也是我低估了她。另外,對於東境,你也無需擔心。”
玉凰山主單手背後,他眉目間儘是天地舒然睥睨,給了權羽一個完全超乎了他的預料,卻又似在他預料之中的答案。
照羽道:“重霄羽宮我不會留。”
權羽:“!”
照羽垂眸:“東境是四境之上的一塊頑疾。誰都不想去管,因為誰都不想染一身腥。最好的選擇是給予重霄羽宮顏色,留東境不變。潰爛歸潰爛,終究惹不上自己的身。”
權羽低低道:“浮生姑娘也是這麼說的。”
照羽道:“不錯,但她沒有告訴你的是,昆侖可以不管,玉凰山卻不行。因為東海生的是眾妖,而不是人族。畸形的平衡是最脆弱的平衡,如今你瞧著東境和緩,妖族占利。但人是什麼生物,我活了兩百多年,不說能看透,但也看的夠多了。忠義佳勇有似昆侖風靄之徒雖然稀少,但從不或缺,東境早晚會出這麼一個人,正如昔年太上元君悟道驅逐諸多上古大妖,逼得我輩隻得退守玉凰山一樣,也會有人將東境上不講規矩的妖類肅清。”
“東境是塊爛瘍,傷不到昆侖,卻是能連著妖這個字,慢慢攀上玉凰山的。”
照羽說的冷靜:“玉凰山的規矩,同族不可輕易相殘。重霄羽宮這塊創口,我一早就想清了,如今找到機會,自然要清乾淨。否則,你認為我為什麼要用當浮生這個人類?”
“我用她,就是為了徹底的、將重霄羽宮的所有在東境徹徹底底的拔除。”
權羽自然是對這事樂見其成的,但他也記得當浮生說的憂愁:“但東境的魔修……還有東境日後會出的修者,若是昆侖無法約束,我們該如何對待他們?”
照羽冷笑道:“昆侖能約束他們,玉凰山就做不到?”
“玉凰山既然要的是東境,自然便該是整個東境都遵從於玉凰山。妖是,人族自然也該是。”
照羽一語點醒權羽。
昆侖約束修者靠得當真是萬宗之源的名頭嗎?當然不是,昆侖靠得,與玉凰山統領群妖所依靠的也沒什麼不同。歸根結底都是同一個詞,“力量”。
玉凰山有統領群妖的力量,何愁不能統領東境的修士。
是戚樂先前說話刻意將權羽引進了胡同裡,讓他覺得修者就隻能由昆侖約束,卻忘了修者真正懼怕、不敢冒犯盟約的根本緣故,從來就不在昆侖,而是在玉凰山的強大。
“但現在跑了當浮生……”照羽咬牙,顯然是在想著若沒有了戚樂,或者戚樂成了敵人,他該如何對付重霄羽宮在東海上的優勢。
權羽聽見這句話,反而卻有些茫然,他問:“浮生姑娘為何會跑?”
照羽冷聲:“她千辛萬苦支開你,不為了跑,還能為什麼?”
權羽啞然,好半晌才笑了。
權羽道:“陛下這次是真的誤會浮生姑娘了。我今日剛予她信息,說是陛下您快到了,請她往軍營去。我想這時候,浮生姑娘應該已經在軍營裡靜候著您了。”
當浮生好不容易支開了權羽,居然不跑?
照羽半信半疑。
故而他剛至東境,便即刻去找據說已在的戚樂,照羽是做好了戚樂找到了法子應對追蹤咒,軍帳內隻有個木偶的準備的。可當他一把掀開了營帳,裡麵竟然真正坐著個華發深衣的病弱女修時——照羽的眼裡竟然出現了恍惚的情緒。
什麼,當浮生居然真的沒跑?
戚樂本來端著茶要喝,還未入口。她先慢悠悠的喝完了茶,方才對上了照羽,瞧著他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妖主這樣子,好像我在這裡,才是件匪夷所思不能原諒之事一樣。”
照羽斂回心神,他冷哼一聲,走進營帳。盯著戚樂看了好一會兒,方才道:“沒辦法,麵對當穀主,我總是不得不多提起幾分心神,已免得重蹈當日玉凰山覆轍。”
戚樂掩唇而笑,她悠悠道:“陛下瞧著對我成見很深。”
照羽道:“我以為我們上次見過,你就知道這一點了。”照羽在軍帳內,尋了一處坐下,手指輕點桌案:“當浮生,你做弟子的時候,藥王穀的老穀主有沒有教過你,若要彆人不帶成見的看你,你首先得以誠意待人。”
戚樂道:“我在南境還不夠誠意嗎?”她慢條斯理,“明明是陛下處理不慎惹出的麻煩,我不僅替陛下出了主意,如今更是待在此處靜候陛下差遣,這些加上難道還不夠誠意?”
照羽:“……”
照羽不太耐煩:“我不同你說這個,當浮生,你若想表現自己誠意十足,就不該用如此粗劣的手法支走權羽。”照羽眸光微冷,“權羽離開你約有十日,這十日你做了什麼無人得知,無人得知的行動,可稱不上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