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斬龍03(1 / 2)

趙母的宴席擺在西院的暖閣裡。去往暖閣的路上要走過一條水榭。夏天時走這條路, 會聞到藏於清風中的荷花輕香,是條既涼快又漂亮的水上回廊。但在冬日裡,這條路又不是這麼回事。湖麵上結著一層厚厚的病,河岸上鋪著皚皚白雪,空中的鵝毛還在不住飄落,哪怕侍女替戚樂打著傘,走在這條路上, 也仍偶有冰涼的雪粒落在她的眼睫上。

哪怕隻是小小的亭閣,在這冰雪之中,也顯出些天地蒼茫來。

戚樂頓足多看了一眼,前方金氏察覺,連催促道:“表姑娘,路上涼, 還是快些。”

戚樂連低頭應了, 她跟著金氏繞過了這條水上回廊, 拐進右側的院子裡, 走過院前載著的梅樹, 可算是入了趙母擺宴的暖閣。

侍女們幫著將暖閣的簾一掀, 熱氣與熱鬨借此而來。屋裡正是一片笑鬨聲, 金氏彎了眼,拉著戚樂便往前去, 口中連道著:“母親, 您看誰來了?”

趙母原本正與王氏的女兒思喬說話, 聽見金氏的話, 抬頭也看了一眼,便瞧見了裹著厚衣的戚樂。

趙母對待戚樂雖不熱絡,但基本的情麵仍在。戚樂到了,她自也有些驚喜,笑著說:“明珠也來了?難為了,這麼冷的天。”

金氏拉著戚樂入席,有意無意還要說上一句:“可不是,表姑娘滿心想來呢,隻是被侍女勸住了。我去問了聲,這不就帶著來了?也不知她侍女怎地這樣膽大,連小姐的意向都要做主了。”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王氏指給安明珠的仆人聽了她的命限製安明珠的行動,不允她來參加趙母的宴會。王氏居心叵測,不孝都是輕的,根本主意就是要想要戕害小輩。

主母不慈,這惡名可不小。王氏瞥了似是全然無措的戚樂一眼,慢慢端起自己麵前的溫酒啜了一口,卻也沒露出半點金氏想要的驚慌失措或是義憤不平。

她看金氏的表情甚至都是平靜的。

金氏有些不滿,趙母在這時候終於開了口,她嗬嗬笑了兩聲,說:“你慣來是個有主意的、不樂意旁人對你說個不字。明珠卻不是這樣,明珠性柔,她身邊的丫頭怕也是擔心她的身體才報了這麼一句,護主之心情有可原,罰半月的月錢也就罷了。”

趙母說的輕描淡寫,金氏卻有些詫異。在她看來,哪怕安明珠再不重要,王氏這般態度也是對趙母的不夠敬重,哪怕輕拿輕放,也不至於就這樣過去。

金氏不平,顯然還想再做點功夫。

戚樂在一旁看著,心裡倒是對這家更有了點認知。

哪有什麼奇怪與不平。趙母心裡門清呢,哪怕今天這事真是王氏一開始做的不對,女眷都在呢,王氏的女兒也在。王氏畢竟還是趙家的長媳,於情於理在這種場合上,隻要趙母還沒傻到想要讓自家亂起來,就不會駁了王氏的臉麵。

治家如同種樹,規矩便是樹根,樹根不腐,則枝繁葉茂,家族也不會輕易垮塌。重規矩的第一步,便是要樹立權威,若是權威輕易可被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質疑甚至推翻,那這規矩也不用談了。

安明珠的赴宴本就是件可有可無的事,為了這樣的事情讓王氏當眾失了顏麵實在是件很不值得的事情,金氏哪怕想要攻擊王氏在趙家的地位,也不該選在這個時候。她來尋安明珠這事,在她點頭的那時候就已經落了王氏下層了。

係統看著飯桌上這些女人你來我往的頭暈,但戚樂瞧著就好像在看一場滑稽的戲,她看的正覺有趣的很呢。

係統見戚樂就是坐著,也不說話,這想問戚樂要怎麼對付金氏,王氏先對戚樂說了句。

王氏那雙淡漠的眼睛看著戚樂,命侍女替她添上一杯溫酒暖身,輕聲問道:“明珠胃口似乎不好,怎麼都不見你動筷子。”

戚樂抬頭,心有所動,她啟唇欲言又咽了回去,最後隻是垂下頭端起了那杯酒。

王氏見狀挑眉,她也擱下了筷子,對戚樂說了句:“既然也已請了安,心意也儘了,若不是不舒服,便去偏間休息一下吧。”

她這話剛說完,金氏便忍不住挑眉,她笑了一聲,調侃著說:“大嫂這時又說什麼掃興的話,好似我故意脅迫了明珠來,惹得她不得安似得。”

金氏笑容淺淺:“我與大嫂自是一樣關心明珠,明珠是否是來的路上嗆風了?”她麵露關切:“酒易傷胃,可要杯薑茶?”

若是戚樂當真是安明珠,被王氏和金氏這般夾在中間當做武器你來我往,怕是早已坐如針氈,再怕些事的,恐要連接著坐著都困難。

若是整日活在這樣的環境裡,哪怕沒人真的想殺她,戚樂覺得她沒法健康活到十五歲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光是擔驚受怕左右為難,就能讓她沒法有空想著要康健了。

兩方話畢,似乎都在等戚樂一個答案。

戚樂是打定了主意在這場宴會中先拔了金氏的利爪,自然是要幫著王氏。她看了看手中的酒,瞧著是站在了金氏那邊,討好著金氏說:“二舅母,我想要杯薑茶。”

金氏麵上露出滿意,她正要招手換人去給戚樂取茶,又有一人掀簾進來了。

這次進來的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他入內見其中皆是女眷也不避,反是王氏等人向他頷首示意,以手中絹帕主動遮掩一二。

戚樂抬頭瞧了一眼,見著了著穿著青色襖衣的俊秀公子,在心裡尋出了他的身份。趙頡的老來子,趙家的老三,趙琅。

說起趙琅,在這建鄴裡也算是又名的人物了。不過與他年三十便有希望入閣的長兄不同,趙琅是以混賬出名於建鄴的公子哥裡。他是趙家三兄弟中最完美繼承了父母皮相優點的幼子,長得的是人模狗樣,連皇上見了也要稱上一句“君子如玉”——實際上呢?玉雕的外殼內裝的全是草,若是單純的草包也便也罷了,這還是個混不吝,是個混世魔王。成天也不學些好的,隻知與狐朋狗友混在一塊走街串巷,幾乎可以算是趙頡人生唯一的汙點。

但趙琅是趙頡的老來子,加上趙母生育他時,他又受了些難,起初差點養不活。總歸趙頡已有了能承下副業的老大老二,對於這個意料之外的老麼,也就沒那麼多指望。爛泥糊不上牆就不去糊牆,隻需他不鬨出大事來被高家抓住把柄也就罷了。

趙琅雖不學無術,卻也激靈。他做下的混賬事無數,卻也沒有一件當真能上綱上線,皇帝聽了也隻是歎一聲“不孝子弟”,趙琅不做官不為政的,最多也就隻能讓人參趙頡一句“教子不嚴”,傷不了筋動不了骨的,次數多了,甚至還會惹得皇帝厭煩。

於是趙琅就在這麼個狀況下混到了二十歲,趙母疼他,趙頡全當沒這個兒子,以致趙琅這個歲數了,走在家中後院還沒個規矩,入了宴會也為給家中幾位嫂嫂行禮,反要王氏等人輕掩遮麵。

趙琅入內,環視一圈,驀地笑道:“今日母親這裡可真熱鬨。”

趙母笑道:“是你大嫂的意思,說是難得雪日,不如大家圍爐坐坐,吃酒敘話,也是怯意。”

趙琅聞言笑了,他看了眼眉目不動的王氏,意味深長道:“大嫂的建議。”

趙母不疑有他,隻是命人再添份碗筷,說道:“既然來了,不如來母親這裡喝杯酒暖暖身再走。來,坐下。”

趙琅笑了笑,他原本正要說什麼,卻看見了坐在桌子上的兩個女孩。

大些的是思喬,王氏的長女,隻比他小了五歲,長相算不得明豔,但勝在氣質清雅,又天生一副笑顏。屋裡的地龍正燒的正旺,趙母這樣的老人家覺得正好,像思喬這樣的小姑娘則有些覺得熱,她額上已露出了些漢,皮膚呈現健康的紅色,眼睛裡仿佛有一汪清泉,彎著看人的尤其清澈令人心生親近之意。要讓趙琅用個詞來形容這位侄女,以趙琅匱乏的詞彙量,那就是“大家閨秀”這個詞。

尤為大家閨秀的侄女見著了趙琅,她倒是大方,和趙琅道了禮:“三叔。”

趙琅受不得這種正經,他擺擺手,便要去趙母身邊坐了。可他的眼睛卻不自覺留在了坐在另一邊的安明珠身上。

趙頡長得好,趙母年輕時也是美人,趙家的人長得都不差,趙琅雖混賬,卻也因這一張臉也成了不少建鄴少女夢中的君郎。但若要說好——當今的太子妃自然是趙家最好的女兒——除了太子妃,趙家曾還有個長得十分好的女兒,嫁予了清河安氏,卻在約莫十四年前因夫妻生厭選擇了和離,最終在娘家生疾而亡的二女,安明珠的母親。

平心而論,安明珠與她的母親相貌不是十足的像。趙琅那時還小,卻已記得二姐豔若桃李,性格也是疏朗如星月。趙家的二女從未有過低頭怯言的時候,更未有過懦弱無主的時候。

安明珠簡直不像是趙琅記憶裡那個人的女兒,他瞧著安明珠那個低下去的腦袋,不敢看任何人的怯懦模樣,心中就仿佛有一團火在燒。

趙琅在安明珠身邊停下了腳步。

趙琅辨不出喜怒問:“明珠,你見著舅舅怎麼不說話?”

趙琅的出現其實在戚樂的計劃之外,但她發現若是借由趙琅的手來做剩下的事情,遠要比她自己來做的效果要更好。而根據係統給她的資料來看,在安明珠母親出嫁前,趙琅最黏的就是這個二姐,安明珠的母親和離歸家之後,真正歡喜高興的也隻有趙琅。雖然趙琅對於安明珠也沒什麼太多的感情,但由著安明珠母親的緣故在,他多少都會幫些。

係統問:“那趙琅是和安明珠的死亡無關的?”

戚樂模棱兩可:“在沒有查到死因前,誰都不能說是無關——不過,這的確是個好機會,也能試一試趙琅。”

戚樂做了決定,便將頭低的更狠,甚至作出了躲避趙琅的行為。

趙琅的脾氣可不好,戚樂這麼做反而激發起他的逆反心理。他一把抓住了戚樂,戚樂已經吩咐係統調高她自己的體溫——趙琅瞧見了戚樂的耳朵——一種極為不正常的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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