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之上, 男女兩隔, 戚樂並不能知曉趙琅那邊進行的如何。隻是宮宴之上沒了趙氏旁的人,她被李妃全然當做了一個尚未及笄需要照顧的小女孩,一頓飯居然還吃的挺安穩。
貴妃更好了,戚樂那麼配合她唱戲,她歸宴後更是一連賜了戚樂好些菜品,以顯示她對“安明珠”的喜愛。更是借此恨不得讓全京的誥命女眷都知道皇帝要賜婚了,賜的是安明珠與皇長孫。
眾人見宮中除了皇後外, 地位最高的兩個女人都對安明珠照顧有加, 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於是各個對戚樂也熱絡的很。這大冷天裡又這麼多人來回的,戚樂愣是連一口半涼的茶也沒喝到。
係統問戚樂:“快樂嗎?”
戚樂非常誠實地回答:“快樂。哪怕這快樂是建立在要嫁親哥的基礎上,那也快樂。”
係統委婉提醒:“先不提安明珠能不能嫁哈,安林竹和趙琅都是知道真相的,他們如果知道你今天的行為,怕是要發瘋。”
戚樂毫不在意,她也微微笑了說了一句:“發什麼瘋啊,一句喜歡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是皇帝賜婚——”她話鋒一轉,越發溫柔了起來, “那也那玉璽蓋著的紙還能算數不是?”
係統:“???!!!”
係統一時被戚樂這話驚地運算過度, 差點宕機,另一邊宮宴卻還在繼續。
戚樂推脫身體不好, 酒也沒飲幾杯, 清醒的很。更何況她有意在關照殿中, 第一時就發現了有個小太監匆匆趕來對貴妃耳語了幾句,他話一說完,貴妃臉上的笑意便更深了幾分,連捏著帕子的手指都舒緩了幾分。
戚樂問了宕機中的係統一句:“醒醒,幫我聽聽貴妃聽了什麼消息。”
係統連忙探查了一番,而後告訴戚樂:“安林竹他們動手了,太子禦前失儀引得皇帝不滿,宮宴要提前結束了。”
戚樂聞言皺眉,她說:“僅僅隻是禦前失儀?”
係統又去查了一遍,肯定道:“隻是禦前失儀,被趙琅激得丟了一杯酒。”
精心策劃的一場宮宴,斷不能隻以禦前失儀為目的。戚樂就是擔心趙琅他們小瞧了太子妃的能耐,才在暖閣中借著貴妃的話,特意困住了太子妃。卻不想太子妃不至,太子竟然也沒慌。
戚樂兀自想著,眼角瞥見貴妃衣角的金紋,心中又恍然。對了,她攔了太子妃,卻沒攔皇長孫。趙熙之死過了這麼些年都沒能翻起浪來,太子妃固然好手段,太子也不見得簡單容易了。若是太子妃借著皇長孫同太子傳了訊,反讓太子早有準備,那太子還真有可能從趙琅他們的計劃中安然脫出。
——就如同那夜的梅園一樣。
戚樂歎了口氣:“哎,失策。”
她嘴裡說著失策,眼中的光倒還是亮著的。係統琢磨著問了一句:“大佬,如果趙琅真的失敗,你打算怎麼辦?”
戚樂答:“趙琅失敗了嗎?宮宴還沒結束呢。”
係統不明白。太子既然失儀,便說明趙琅已經對太子發過難了,既然他的意圖已顯,知曉他意圖的趙頡不會立刻按住他麼?趙頡是他的父親又是當朝權臣,他會允趙琅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當年舊事就怪了。
在係統看來,趙琅獲勝的關鍵就是敵人不知他們的來意,若是敵人知道了,趙琅他們再想勝可就太難了。可戚樂卻又說,趙琅他們還沒有失敗,係統一向是信任戚樂的,所以它越發困惑。
戚樂心想,趙琅這人其實還是非常容易心軟與和善的。所以他想出的第一個法子,自然是互傷傷害程度最低的法子。他心中期盼的景象,搞不好不是太子家破人亡,而是太子痛哭流涕去跪趙熙的靈位向趙熙道歉,並且立誓絕不傷害安明珠。
如果太子真這麼做,或許安林竹也會看在女兒的份上,接著忍一口便就罷了。但戚樂暖閣插了一手,誤讓太子妃率先意識到事態嚴峻,給了太子示警,讓太子直接將趙琅與安林竹當成敵人對抗——這樣的態度,無疑是在進一步踐踏趙琅心中僅剩的那點微薄希冀,更是對安林竹最大的挑釁。
太子妃那句勸,也不知道是在救太子,還是在害太子呢。
暖閣一聲應答,讓戚樂摻和進了今夜的熱鬨裡。戚樂雖然是個南方人,但後來在北邊住了那麼久,慢慢也受了些感染。最鮮明的一點,就是當她真正要去湊一場熱鬨的時候,會用趙明這個純粹B市人的湊熱鬨法去湊。簡單來說,就是完全將彆人的熱鬨當成自己的,打架打不起來的勸起來打,吵架吵不厲害的幫著吵成打架,熱心的幫忙打,熱心的幫忙吵,更是熱心的幫忙報警以及一起去蹲號子。
所以她湊了一腳熱鬨,自然也要讓今夜沒打起來的打起來,沒鬨起來的鬨起來,難得的宮宴,自然要熱熱鬨鬨一場才能令人印象深刻,更讓人覺得有趣。
絲竹聲漸歇,戚樂擱下了酒杯,做出一副不勝酒力的模樣。她的動作實在是大了些,連著酒杯都險險墜下,讓貴妃瞧見了。貴妃瞧著戚樂自然要前婢女來問上一聲。
戚樂支支吾吾不知如何答,婢女心有了然,輕聲問:“安姑娘這是有些醉了?”
戚樂聞言,極快又不安的點了一下頭。她似乎也不知道點頭對不對,還有些害怕。
婢女覺著這位趙家表小姐真是養得太小氣了,趙思喬也曾入宮見過貴妃,她卻全然不似安明珠這般膽小怕事的模樣,到底是從小沒娘的。婢女瞧著戚樂眼中不免帶了些同情,她說:“娘娘是寬容的主子,姑娘要是醉了,我替姑娘要杯醒酒湯來。”
戚樂聞言連低聲道:“這豈不是麻煩。”
婢女溫聲道:“算不得麻煩,姑娘且稍等。”
婢女匆匆去了,係統好奇:“你沒醉啊,好端端的要醒酒湯做什麼?”
戚樂道:“你看這宮宴,每一樣都是由貴妃安排布置的,若是出了事,貴妃難辭其咎。”
係統:“……所以?”
戚樂道:“所以太子妃在這宮宴上,是插不上手的。隻有宮宴之外的事情才會有機會。”
“皇家年宴,這樣的場合,誰敢當真喝醉?怕是微醺就要克製,就要出去吹風醒醒了。若說這宴上有什麼是貴妃無法把控的,也就隻剩下醒酒湯。”
係統被點醒:“你是覺得太子妃會從醒酒湯害你嗎?”
戚樂搖了搖頭,她說:“應當不至於那麼直接,不過這醒酒湯,確實是唯一她能插手的地方。所以……湊熱鬨,自然也是從這裡湊最方便。”
戚樂麵上神情依然柔和,她卻從荷包裡取了樣小小的東西。
係統一見那東西,心裡簡直一片“……”
係統忍不住道:“戚樂,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很沒手段。”
戚樂毫不在意:“手段有沒有不重要,目的達成就行了。”
戚樂手中的東西正是她先前毒趙琅用過的飛燕草種子,係統瞧著她將這種子磨碎後的一撮捏在了指尖,對戚樂要乾什麼心裡差不多也有數了。這是一株植物來回用嗎?對付完王氏再對付太子妃?
隻是安明珠這樣的身體……哪怕毒性再弱,她若是真喝下去了,受得住嗎?
戚樂:“哪裡要真的喝了,隻要這杯子裡有毒就行。”
係統:……不喝怎麼體現你中毒?
不一會兒,婢女便端著醒酒湯來了,戚樂端著醒酒湯,借著袖口的遮掩,將磨碎了飛燕草種子融進了湯裡去,對婢女笑了笑,又輕聲問:“我是不是該向貴妃娘娘謝恩?”
宮婢聽見這話含笑頷首:“是這個禮。”
戚樂便真起了身,端著那碗醒酒湯在座位上向貴妃行了一禮。她行的太恭敬了,又故意嚴肅著臉,讓貴妃瞧著都不免覺得逗樂。她說:“安姑娘那是坐在殿邊了吧,那處地龍可不夠暖和。總歸本宮這處也空著許些地方,讓安姑娘坐過來,替本宮添酒吧。”
替貴妃添酒也算是榮耀,侍從應了,笑著便下去宣了貴妃旨意。戚樂做出一副茫然表情,端著醒酒湯還未喝,看上去更有意思了。貴妃善心大發直說:“端上來喝,那東西也苦,本宮這有蜜餞。”
她這話就是全然將安明珠當成個孩子了。安明珠病弱,又未及笄,被當成個孩子倒也沒什麼不妥。
戚樂行了禮,由宮婢替她端著那碗貴妃賞的醒酒湯,走去了貴妃身邊。
太子失儀,惹得皇帝不悅這事,顯然讓貴妃愉快,連帶著她看著戚樂這張對付太子的王牌也越發順眼。她招了招手:“身體弱就彆傻站著,賜座。”
戚樂連聲謝恩,貴妃瞧著她笑著同李妃道:“這孩子性子倒是一點也不像她父母,怪招人疼的。”
李妃含笑答道:“可不是麼,瞧著第一眼,就惹人心疼,也難怪重光會喜歡。”
兩人說笑了兩句,貴妃也如言案上的蜜餞零嘴賞了戚樂。她瞧著戚樂要飲醒酒湯,說道:“這東西著實難喝,若你未醉的厲害,不喝也罷。總歸咱們這處不是乾元殿,也沒那麼大的規矩。”
戚樂聞言連聲道:“娘娘好意,民女著實感激。隻是家中祖母叮囑此來不可多飲,若是醉了,便及時解酒莫要失禮。”
貴妃最不喜歡聽人約束,她聽見戚樂這樣一板一眼的話,心裡不覺認為戚樂雖是趙熙的女兒卻也已是個被教的無趣的木頭人,除了漂亮點能讓她用來對付東宮,也和那些模板一樣的名門貴女沒什麼區彆,心裡漸也息了些與她親近的心思。
而戚樂也有些坐立不安,她低聲道:“娘娘,臨行前太子妃娘娘也遣宮婢叮囑了民女同樣的話,明珠實在是不敢……”
貴妃聽到太子妃三個字便有些敏感,她說:“太子妃人在暖閣,還特意來叮囑你?”
戚樂慢慢說:“是……太子妃娘娘也是擔心我初次赴宴,惹出些事端。”
貴妃麵上卻浮出古怪神情,她說:“太子妃擔心你麼?”
戚樂睜著眼說瞎話:“太子妃娘娘與貴妃娘娘體恤民女體弱,民女都是知道的,自然也不敢放縱了,與娘娘麻煩。”
貴妃聞言笑了聲,她意有所指道:“本宮確實是擔心你。你是安林竹的女兒,陛下看中你的父親,本宮自然也是要照顧你的。至於你那親姨嘛……”貴妃嗤笑了一聲,瞧著那碗醒酒湯道:“提醒了你,倒也沒讓人來為你先備上一份。”
替戚樂取醒酒湯的婢女神色略動了一瞬,戚樂注意到了這點。她本來還有話說,見了這一幕,話臨到喉頭去拐了彎,轉而說起些小女兒家無知的趣話了。
戚樂這話聽著是沒有任何毛病的,怕是每個初次入宮便受榮寵、又無大人在身側幫持的小姑娘都會說的話。李妃聽那話已經忍不住彎了眼,貴妃身邊的婢女見狀連忙在貴妃的耳邊說了幾句。
貴妃臉色瞬變。
戚樂見情況差不多了,她端起玉碗欲飲,那變了臉色的貴妃卻忽厲聲道:“等會兒!”
戚樂被一嚇,手抖的差點摔了碗,還是那婢女穩穩當當接住了碗,雖然其中液體灑了些,卻大部分還在。貴妃瞧著戚樂神色變換,忽又笑著道:“這湯苦,你且還是彆喝了。”
李妃順口就說:“醒酒湯哪有不苦的。”
貴妃笑道:“唉,這碗特彆苦。我瞧著不適合安姑娘飲。還是命人重新多加些紅棗等甜物重做。”
說了貴妃撇了一眼自己的婢女,婢女即刻從戚樂手中取走了湯藥,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婢女又回來了,她對貴妃耳語了幾句。
貴妃臉色瞬變,戚樂瞧見她都快要攪碎帕子了。
麵上,貴妃還要對眾人示意無事安撫,末了,她卻對李妃說:“我忽想起來還有一事未做,怕是要先離席了。這宴,還請姐姐多看顧一二。”
李妃不明所以,但貴妃所請,她自然不敢不應。貴妃又對戚樂笑了笑,戚樂能瞧見她眼底有後怕的神情。
貴妃道:“醒酒湯喝著總歸不爽利。今日也無大事,你不如便去本宮殿裡小憩一二,總好過你喝苦湯。”
這樣大的榮寵,戚樂哪敢說不,就這麼茫茫然地,被貴妃一個眼神示意後的貼身婢女,帶進她那銅牆鐵壁一般的宮殿裡去休息了。
戚樂忍不住笑了聲,她瞧著匆匆而離的貴妃道:“唔,熱鬨湊完了,這下大約能打起來了。”
係統:“……?”
剩下的事情戚樂便真沒參與了。
在貴妃的宮裡,所有人都是她的人,那領著她來的婢女到後期更是緊張到連戚樂要喝口水都要用人來試一試毒。
戚樂本來是精神奕奕地,但不知為什麼,卻感到身體有些困倦。
她直覺感到不對勁,連問了係統一句:“事情怎麼樣了?”
係統不像戚樂心大,一直關注著趙琅那邊。戚樂問了,它便轉播道:“嗨,你彆說,真打起來了。趙琅也不知道哪兒得來的那麼多消息,居然讓一個被太子欺辱過的宮女來鳴冤了。這事本來還在僵持著呢,貴妃忽然衝進來朝著皇帝就是一頓哭,說有人要害她——男女混合轟炸啊,我看皇帝離被鬨到崩潰也不遠。”
戚樂卻說:“我不是問殿裡,我是問太子妃。”
係統道:“太子妃?太子妃也被招過去了啊?你這拱火拱的挺到位的,貴妃是真覺得太子妃要一石二鳥呢,現在比趙琅還恨不得接出當年的事情。”
戚樂“唔”了一聲,她說:“那麼安明珠的危險解除了嗎?任務算完成了嗎?”
係統本來看宮廷大戲看的還挺興奮,被戚樂貿然一問,猶如澆了盆冷水。它查閱了數據,忍不住低喃:“怪了,怎麼還沒算完成。東宮都倒了,安林竹也來了,為什麼安明珠還是活不了?”
還有什麼事情是依然沒預料到的嗎?
有貴妃相幫,又在同一時刻全部鬨出來,東宮要想翻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東宮除了,安林竹也來了,還有什麼是能威脅到安明珠性命的呢?戚樂實在是想不出。
宮宴這一鬨,直鬨了通宵。
第二日清晨,貴妃方才回來,來接安明珠歸府的仆人也才至。貴妃回來時眉梢眼角都帶著喜意,那看來東宮的處境就不能算是好了。戚樂又問了一句係統,係統的回答還是沒成。
係統道:“……難怪這任務這麼多人都沒做成。安明珠這是惹了哪路神仙啊!天要她死嗎?”
戚樂答:“天要她死,我也要她活。”
她的眼中浮出厲色,隨著侍從出了宮門。宮門外,安林竹在等著她。
戚樂乖巧叫了一聲,安林竹原本透著肅殺之意的麵上也浮了些暖意。
他絕口不提昨日的事,隻問戚樂:“昨夜睡的可還好?沒被鬨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