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向燕反問道:“你覺得這是好的?”
“能不能皆大歡喜沒人知道,”楚留香亦是坦然,不過他有說:“但是在做下決定時,他們一定想的是圓滿的結局,這樣不是很好?”
東向燕搖頭:“我不懂。”
楚留香笑道:“其實我倒是希望私奔的施小姐能幸福美滿,左小姐能得償所願。”
東向燕單手支著腮懶懶道:“肯定都會這樣想吧?要是不幸福的話,那他們的行動,九成九會變成悲劇,說不定會後悔一生。”
想也知道,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和戲子出身的男人私奔,若遭遇不幸,說不得會連命都連累出去,如此結果又怎麼算的上好。
楚留香道:“東向燕,你父親若要你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你會怎麼做?”
東向燕語氣怪異道:“我怎麼知道?怎麼看我都是娶的那個吧。”
楚留香一巴掌拍上他的背。
“讓你想象啊!想象!”
東向燕道:“會同意吧,又不是什麼大事。”
楚留香不知這貨殼子裡其實有一個已經渡過天劫的武仙神魂,對仙人而言,世間的七情六欲多數都是值得體驗卻不會沉迷的劫難,要讓他發表意見,看他從來沒拒絕過任何人的要求就能得知他對世間萬物是怎樣一個態度。
溫和,平緩,不激烈,同時無占有欲,沒有過多的渴望,行如細水,緩緩湍流,直至彙入汪洋大海。
儘管一直以來的遭遇跌宕起伏,精彩絕倫,可那平整的心湖仍然波瀾不驚,毫無觸動。
總結起來,那就是他太強了,彆人看來困難至極的請求,他全都能麵帶笑容的完成。
這等“舉手之勞”,東向燕不是吝嗇的人,又如何會拒絕?
可是楚留香不知這一點兒,而且他此時亦是具備自己的立場。
那就是人之所欲。
雛鳥長大會飛離巢穴,父母不可能會跟隨在自己身旁一輩子。
一個人的成熟正是從反抗父母開始,所以楚留香才既氣憤左明珠的所為,也能對她的行為抱有一定的理解。
“東向燕,你有沒有想過,當父母的吩咐和你的想法相違背時,你會選擇繼續聽從父母嗎?”
楚留香淡淡道:“如你所說,長輩確實對晚輩持有一種為你好的愛,可是人生是屬於年輕人自己的,為你好或許能在小時候提供庇護,但是當離巢之日到來之時,這種愛就成了束縛。”
“……聽起來非常自私?”東向燕詫異道。
楚留香忍俊不禁:“沒錯,雖然自私,但也是我們對父母長輩的回饋。”
東向燕:“唉?”
楚留香舉目遠眺夜幕下無邊的銀河星子,語氣平淡而真摯。
“人的生活充滿種種矛盾與自私,但是我想,當雛鳥展翅高飛,即使不聽父母的話也能自由捕獵還能回饋父母的時候,所有氣憤都會變成驕傲吧。”
東向燕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我大致懂了,一時的忤逆是為了脫離溫室,獨自經曆風雨,承擔自己的人生,肩負生活的責任,不再將這一切推到父母身上,如同幼時沒有能力,把決定交給父母一樣?”
楚留香被他細致的回複逗笑了。
“你說的沒錯,話說回來,我想左輕侯應該也會在煩惱之餘生出淡淡的自豪吧。”
東向燕:“唉!為什麼?他快被氣死了好嗎?”
“因為乖順溫柔的女兒終於願意追求自己的人生,吐出自己的想法了啊。”楚留香擠擠眼睛,“是個當爹的都會驕傲好嗎?”
東向燕語塞,因為自己還沒當爹。
……
月夜下的窗邊灑下一地銀花,書房的燈火還亮著,左輕侯從書架上摘下一卷珍藏已久的畫卷。
布滿皺紋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將畫麵舒展開,視野中漸漸多出一名風姿卓越,眉目溫柔的女子畫像。
左輕侯立在燭火邊,用手撫摸女子的麵龐,近似呢喃的說道:“顏娘,女兒長大了。”
第二日,晌午。
左明珠臉紅紅的被左輕侯牽出來,當然東向燕和楚留香二人品嘗了鮮美的鱸魚膾後就要告辭,左明珠這次是特意過來道歉以及道謝。
“若無二位俠士,可能我再也無法和爹爹道明心事,”說到這裡,她衝本就一晚上都在若有所思的東向燕福身,“多謝這位大俠點破騙局,以此為契機,我已經和爹爹重修於好,以後應該也能用心交談,不會再發生這等醜事。”
左明珠看樣子對自己的行為是怎樣一個結果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但是瞧她麵色淡然,神色清雋,恐怕是已有覺悟。
左輕侯在這之後也向東向燕道謝,承諾他下次來定然再做鱸魚膾招待。
東向燕全程沒有講話,僅僅是點頭應對。
楚留香心細如塵如何會發現不了他的反常,隻是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所以當他們兩人走下山路,四下無人,楚留香想了也便問了。
東向燕神色古怪道:“昨天我想了一晚,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楚留香不禁鬆下口氣,隻是這樣啊,那就沒問題了。
雖然後續發展讓楚留香深深明白自己當時鬆氣鬆的太早了,但是一無所知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幸福。
兩人回到下榻的客棧,楚留香為尋線索出門打探薛家莊的消息了,東向燕出乎意料沒有留在房間裡偷懶,而是從窗戶跳出去,掩人耳目的來到郊外。
綠柳遭雪埋,清河結冰花。
碧影遊魚隱,春風不得顯。
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東向燕站在一棵枯死許久的大樹下,背後不知何時多出一道紅色影子。
他頭也不回道:“喲,收到消息就過來了?”
來人輕蔑的說道:“我本以為你會乖乖回長安。”
“出乎預料才能把你引出來,不是嗎?”東向燕轉身道破眼前這名年輕妖美的男人身份,“玉羅刹。”
竟然是本該暴斃而亡的西方魔教之主!
換成個人眼珠子怕是都要掉下來,在場的兩人卻是一個賽一個的淡定。
玉羅刹哼笑道:“既然知曉本座,你又為什麼不接受我的好意繼承西方魔教?”
東向燕遲疑好一陣,才用一副憋得難受的表情喚道:“爹,你是怎麼保養的,看起來居然比兒子我還年輕?”視線重點集中在父皇那張如花似玉的真麵目上。
沒想到真實身份會是大越太上皇的玉羅刹眼也不眨道:“就是宮裡的那些個香膏,外加本座駐顏有術,修為高深!~”
東向燕無語的發現不能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談下去。
“回到正題吧,西方魔教的話,請恕我拒絕。”
玉羅刹萬萬沒想到一向言聽計從,從無推脫的東向燕會拒絕。雖然早在他讓葉孤城留下時就隱隱察覺到了貓膩,但是玉羅刹還是不樂意相信,像是所有父母一樣。他寧願相信是彆人帶壞了家裡乖寶,絕不是自家乖寶自己學壞了!
西方魔教之主磨刀霍霍,冷笑連連:“說!誰教壞了我家寶貝兒子!”
東向燕:“……”我說楚留香的話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