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⑦①(2 / 2)

夏油傑最後留下來的消息裡說的就是這個地點,這還是個挺有名的村落——附近就是風景區,甚至不久前還在報紙上報道過當地淳樸熱情的民風,推薦大家有機會一定要去玩。

突如其來的殺意,會是針對什麼而生的?

淳樸的村民不會有什麼武力,但那樣濃厚的情緒,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出現,他一定是遇到了極大的危險——說不定是遇上了像伏黑甚爾那種角色。

因為吃過一次癟,妹妹後來也去了解過伏黑甚爾,外號天與暴君的咒術師殺手死去之後,無人敢承其名。

但除此以外也說不清楚他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情緒激蕩。

所謂的命運共同體,其實她一開始並不完全相信夏油傑的話,後來做了幾個小實驗證明他們確實能夠感知彼此的情緒,妹妹才無可奈何接受現實。

但這種感知不算公平,作為供血母體和受血子體的關係,他受到的影響要更強烈一些。

如果她的感受都到了這樣的程度,那他肯定會更不好過。

妹妹神色嚴峻,渾身上下的力量幾乎要透支,終於在黃昏的時候抵達了他任務所在的村落。

吹過來的山風夾雜著一絲又一絲血腥味兒,吹拂到臉上,皮膚也跟著濕黏發潮。厚厚的鐵鏽味道讓人作嘔——流了血,一定有很多人的血,才會有這樣重的氣味,難道是遭遇了重大的敵襲?為什麼又這麼的安靜呢?

越往山上走,她的心就越沉。

直到看見了路邊的第一具屍體,仰麵朝天,幾乎要脫離出眼眶的眼珠裡布滿了血絲,死死地瞪圓了,似乎發生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情,連逃都沒來得及逃,就被永遠定格在了這裡。

這並不是第一具。

男的。

女的。

老的。

她恍然掉進了什麼噩夢或者無限恐怖流的世界裡麵,麻木地走了一會兒後忽然驚聲尖叫,蹲下去拔了把草瘋狂地去擦鞋子上染的血。

但帆布鞋上的血越擦越滲透。

半邊天似乎也被死亡染得猩紅濃豔,鮮豔的紅仿佛要化成一場血雨滴落下來。

“你還是來了啊。”身後傳來了一聲輕輕的歎息,那聲音再熟悉不過,她捂著嘴乾嘔了幾下,努力抑製住反到喉嚨口的酸水,踉踉蹌蹌地起身回頭。

來的就是她要找的人。

夏油傑。

“可惜你來得有些晚,”夏油傑平靜地說,突然笑了起來,溫聲說,“還是說,你已經改變了主意……抱歉,我說了一句傻話。”

他慢條斯理地說:“既然你現在就在我麵前,那就代表你已經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黑發男生站在她麵前的不遠處,他是個很愛乾淨的人,雖然沒有五條悟經常用無下限隔絕塵埃的方便,他依然有很好的清潔習慣,身上總是很清爽,例如現在,他依舊纖塵不染。

他走過來繞開地上屍體的樣子,就好像是無足輕重的動物死屍,還因為嫌臟而不愉地皺了皺眉。

妹妹看著他,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恐怖又不可思議的猜測。

她退後了一步。

“這些村民是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恐怕敷衍很難讓人滿意呢,”他挑了挑眉,“但欺騙沒有必要,你說是吧?”

事實擺在這裡,硬要否認也沒有意義,況且,他也不屑於那麼做。

妹妹瞳孔放大:“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是啊,你的問題很好,”他還像過去一樣和氣,她的眼睛卻濕潤了,“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這些愚蠢的猴子值得。”

妹妹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是不是被附身了?”

他臉上還保持著溫和的笑,聲音卻陡然變冷:“如果是就好了。”

那就不必親眼目睹這些誕生於愚昧中的罪惡。

“強者存在的意義是什麼?”他像是在反問,卻又自己給出了回答,“是保護弱者,為什麼呢,因為這些可憐的家夥,生命脆弱的不堪一擊,隨隨便便一個二級三級的詛咒,就可以讓他們死於非命。”

“我就是為了這樣一群家夥抱上了必死的覺悟,但是,他們又做了些什麼呢?這些沒用的,膽小又愚蠢的猴子毫無顧忌地傷害可憐的咒術師,為了自己的女兒可以不猶豫地去傷害其他無辜者——”

他的麵色陰沉:“像畜生一樣對待兩個可憐的孩子!”

“那也不該殺掉所有人——”妹妹說,“不是所有人都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死罪吧?”

“你不明白,”夏油傑的語氣很寬和,像在和不懂事的孩子解釋一加一,“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會這樣做嗎,我一直想到剛才,終於想出了答案。不是因為彆的,是因為恐懼,他們恐懼著彆人有自己卻沒有的未知力量,以至於在這種情緒裡誕生出了咒靈,恐懼是無法消除的,隻要這種想法還在,咒靈就永遠沒辦法徹底根除。”

他苦惱地說:“我無法解決他們的恐懼,隻好解決掉他們了。”

她淚流滿麵,語無倫次地反駁:“這是不對的,不是這樣的。”

“接受現實吧,”夏油傑平淡地說,“聽過紅皇後假說理論嗎。——‘在這個國度中,必須不停地奔跑,才能使你保持在原地’。”

他像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慢慢引導著她。

“我原來以為,咒術師應該保護非咒術師,但這種想法是多麼可笑而天真,新物種的誕生往往意味著舊物種該滅絕,沒有術式的人類已經不太適合繼續在這個充滿危機的世界上生存下去,以免受到更大的傷害,他們失去了應對危險的能力,不如早點從舞台上謝幕。”

他的神情如同雙麵佛像,既可怕又悲憫。

輕描淡寫地下了結論:“這也是為他們好。”

分明在不久前他們還一起聊天,聊著之後的生活和打算,都沒有想過,意外會降臨得如此之快。

不過幾尺的距離,好像隔著滄海桑田,再難以跨越。

“你說的通通都是錯的,照你這種可笑的說法,難道你父母也是消失掉的猴子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叛逃成了詛咒師他們要怎麼辦!”妹妹本來還想繼續說,結果看見他眼中忽然冒出的若有所思,似乎真的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嚇得立馬擦掉眼淚,“但你現在腦子進水了!我不跟你多說。”

“爭論這些沒有意義,”夏油傑說,“而且事到如今,該做的我已經做完了,一切早就沒了轉圜的餘地——你打算怎麼做呢?”

妹妹腦袋裡也一團亂,她往口袋裡摸,但是摸了個空,“你不能走,至少絕對不能就這麼走了。”

“你好像很自信,我會聽你的話,”夏油傑淡淡地說,“不過你大概是對我有些誤解,我想做什麼事,就算是悟站在這裡,同樣也沒辦法阻攔我。”

妹妹執著地站在他麵前沒有動,“你先留下來,我們可以想想彆的辦法。”

她有一種預感,如果現在放走了對方,那麼一切就真的再也無可挽回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步入深淵。

“那麼,”他收斂起了臉上虛假的微笑,無奈地宣布,手卻已經毫不留情地做出了起手式,“抱歉了。”

仿佛寂靜嶺的死寂村落時不時爆發出巨大的轟隆聲。

在他出手時的那一瞬間,妹妹就意識到,這並不是平時和他對戰時的練手,夏油傑沒有直接召喚出咒靈,而是選擇了用近身格鬥,但這並非他手下留情,裹夾著強大咒力的拳頭落在堅實的土地上砸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深坑,如果落到人的身上可以直接把頭骨砸碎。她敏捷地躲過,姿勢稱不上好看,還有些狼狽。他的出手速度很快,山上不多久就彌漫起了一片灰塵。

她從被他擊倒的樹上跳下,夏油傑表情未變,寬大的衣擺無風自舞,手下源源不斷地鑽出了咒靈,磅礴的咒力將地上的樹葉卷到空中,到處亂飛,形狀猙獰醜惡的咒靈張牙舞爪地蠢蠢欲動。

妹妹放棄了躲避,直接欺身而上,用咒力把身體牢牢包裹住,迎麵撞上巨大的咒靈團,半空中轟隆的一聲,咒靈化作齏粉,蓬蓬落下。

裝點山的綠樹現在都已經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原來稱得上自然美景的山林到處都被炸出了口子,他有意無意地將戰場偏離了原本所在的地方,新的戰場很快就變得四處瘡痍,到處都坑坑窪窪的,清澈的河流也變得泥濘渾濁,死去的魚翻起了白肚皮浮上來。

這場實力並不算懸殊的戰鬥對夏油傑來說雖然稱不上遊刃有餘,不過也能說是在掌握之中,唯一困擾的是——她死死地咬住他不肯鬆口。

夏油傑斂下眸中的情緒,心裡已經有些不耐煩和焦躁,他不想在這裡浪費太多的時間,他能贏她,但是想要儘快從這裡脫離也絕非一件易事。可如果再在這裡待下去的話,或許真的能拖到其他人趕過來那個時候。

為什麼呢?

為什麼她要這麼執著的把他留下來?

[明明我已經糟糕透頂了。]

他自我厭棄至極,心裡的陰鬱更加濃厚,手中凝聚起咒力,周圍原本已經衰弱下去的咒靈又重新振作起來,更勝之前,它們紛紛凝聚在一起,組合成了一個扭曲的怪物。妹妹下意識反擊了回去,與此同時,怪物猛然地向她衝了下來,接下這一招並不明智,她本想躲開,卻忽然聽見聲後微弱的呼聲。

“姐姐救救我!”

瘦弱可憐的小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她身體的後方,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兩人隔了一小段距離,把對方拉開已經來不及,她隻能撲過去硬生生接住這一下。

為什麼那個孩子會出現在這裡!夏油傑臉上閃過了錯愕和恐懼,小女孩害怕的眼神裡極快的閃過了一絲得意,電光火石間他想通了一切,想再次出手將怪物召回,卻已經錯失了最佳時刻。攻擊已經近至眼前,帶著無與倫比的氣勢,將一路經過的花草樹木摧殘成灰。

刺眼的光芒忽然亮起,妹妹下意識閉上眼睛,預期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震驚地睜開眼睛,脖子上的項鏈突然爆發出了強大的咒力,一束明亮的藍色像照亮黎明的第一抹晨光,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筆直穿透了怪物的身軀。

大到可以摧毀所有的咒靈在她麵前定住,迅速灰飛煙滅。光芒卻並沒有消失,而是沿著剛才的軌跡繼續前行。

在軌道的末端,黑發男生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躲開!快點躲開!”她撕心裂肺地喊,“夏油傑!”

害怕和恐懼如同一隻利爪牢牢地抓住了心臟,她也顧不得剛才的爆炸餘勢衝擊,連爬帶滾地靠近,嗓音完全破掉了,“走開——”

[茈]

然而他隻是笑了笑,仿佛做了一個重要的,令人愉快的決定,雙腳卻釘在原地,沒有動。

反向力量和正向力量的結合,五條悟引以為傲的攻擊,輕飄飄的,貫穿了他的胸膛。

妹妹在刹那間渾身的血液好像被冰凍住了,她的身體比意識更快地做出了反應,狼狽的連爬帶跑地趕到他身邊,他的半邊身體連帶一隻手已經被轟掉了,身體就像破掉的血袋,鮮血大量地湧出來。她伸手好幾回,卻不知道該放到哪裡,手足無措地握住他的手。

複活,對了,她打開複活那一欄,但上麵的技能條依然是灰色的,無論點多少次都不會亮,就好像現在無論怎麼挽留,祈求,他的氣息還是漸漸弱了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感覺似乎被人扼住了咽喉,以至於呼吸都困難至極,隻能不停的重複著同一句話,“對不起。”

“真是愛哭啊。”他身上的戾氣好像已經消失掉了,“嬌氣的小朋友,我現在可沒有手給你擦眼淚了啊。”

“我不哭……”她抹眼淚,“彆動彆動。”

“就當是滿足一下我的臨終遺願吧,”夏油傑說,“為什麼不肯放棄我呢。”

他們明明已經決定走上了不同的路。

“……因為你也很悲傷不是嗎?”妹妹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握住他的手摁在心臟的位置,“這裡在說‘好難過好難過,難過的快要死掉了’……”

[誰來救救我呢。]

滴在臉龐上的熱淚滾燙,幾乎要把靈魂灼透。

黑發少年什麼也沒說,艱難地勾起唇笑了笑。

“是這樣啊。”他說,“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也許悟說的是對的,他和他的正論才是真正不合時宜的那個。

思維漸漸變得緩慢,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絕望流淚的孩子身上。

“夏油大人!”

兩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撲通一聲跪下來:“大人沒有錯!大人不需要說對不起——那些人本來就該死!”

他歎了口氣:“我剛才一直在想,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麵到底是誰錯了。”

妹妹哽咽。

“你沒有錯。”他說,“這兩個孩子也沒有錯,可是,一定有人錯。”

“那麼錯的隻能是我。”

夏油傑輕輕地說:“既然是錯誤,那就讓這個錯誤早點結束吧。”

而且,他也很累了。

作為咒術師的時候,總是睡不了一個長長的好覺,也許現在,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可以確定的是,人死之前,確實會走馬觀花。

他聲音很輕:“大概會有些對不住爸爸媽媽……”

有那麼一刻,他已經決定把過往的所有全都埋沒。

包括將他生養長大的父母——那意味著再也沒有回頭路。

可是如果不那麼做,他們也會很可憐的吧。

“放心吧,”她聲音在發抖,已經低下頭去,鼻尖貼著他的臉龐,在他耳畔輕聲說,“他們不會作為詛咒師的家人活下去的。”

事情是怎麼發展成現在這樣子的?

“一切和你無關,”她冷靜下來,輕聲說,“是我不滿咒術界的安排,想要策反你,但是你沒有同意。”

他仰頭,視網膜裡模糊一片,已經分不清是失血帶來的失明,還是天色已暗。

“……彆傻。”

“被拒絕後,我一怒之下殺掉了那些村民,你想要抓住我……”

他的眼神已經漸漸渙散了,隻有最後的本能。

“不要這樣做……”

“咒術師夏油傑英勇犧牲,他的父母也會享受到英雄父母的待遇。”

她假裝看不見他的拒絕,輕聲咬耳朵:“沒關係。”

再次回到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為了見小白。

已經見到了,就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了。

“傻女孩。”

他無力地歪過頭,唇畔輕輕擦過她的眼角。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是超級努力地在寫了,彆說湯圓了,我現在連晚飯都沒有吃!!!下一章是後日談,後日談就是貓貓視角了。

是這樣,死掉的教主才是好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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