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一天,君愉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青春熱血的少年為了爭她的愛情大打出手,而是她們校門口賣烤腸的一個人,在她拒絕了那兩個人之後,很小聲地嗤笑了一聲,似乎是回複他身邊一個小胖子的話,說道,“至於麼打得鼻口竄血,就為了一個瘸子?她坐輪椅是瘸子還是沒腿?”
這聲音太刺耳了,君愉從小到大都沒有這樣被人說過,所有人都是遺憾地看著她,告訴她即便站不起也不影響什麼,她頓時像是在大庭廣眾被扒了衣服,甚至是在沉迷什麼的時候,被人一棍子打醒,她麵紅耳赤,無地自容。
但是那林蔭樹下的對話,卻還沒有停。
“你喜歡這樣的?切,這樣的,她要是哪天能站在我麵前,求我和她在一起,我或許會因為她家有錢,考慮一下。”
君愉當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忍著難堪的情緒回頭看了一眼,隻看到了那個男人,或者說男孩的側臉。
那一眼太深刻了,他說的話也太刺耳了,以至於後來她不知道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故意去買烤腸,卻根本不吃那個東西,次數多了,那個人有一次在她把烤腸扔垃圾桶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
直接粗暴地把滾著厚厚辣椒麵的烤腸,直接塞她嘴裡了,又鹹又辣,像他這個人,和他說的話。
他把剩下的半個塞自己嘴裡鼓著腮幫笑得不懷好意,幾乎是貼著君愉說,“小姑娘,想要泡哥哥光買烤腸沒用。”
那個男孩子用有些油乎乎的手,十分放肆地拍了拍君愉的腿,甚至還捏了捏,過於近得對著她挑眉,流氓十足地說,“原來有腿啊……不過你走都不能走,膽子還挺大的敢招我,你知道我誰嗎?”
那男孩寸頭,側耳處還有傷疤,蜿蜒到後腦,他看著有女孩朝著君愉跑過來,側過了頭,用君愉記憶十分深刻的側臉漫不經心地語出驚人,“你要是能站起來,哥哥就喂你吃真的腸,不辣。”
他走之後,君愉在林蔭路上傻掉了,被同學推回去之後,還愣怔了許久,那之後,她隔了很久,才問過家裡人,她還有站起來的可能嗎。
可能是有的,但是她必須接受大手術,而且膝蓋以下截掉……
君愉不想失去雙腿,在那次暑假之後,也沒再見過那個賣烤腸的男孩。
這件事她已經好多年都沒回憶過了,現在看到車窗上方安宴的側臉,君愉伸出手指在車窗上劃了幾下,又朝著後視鏡看了一眼,眼裡翻湧上一種從沒有過的情緒。
那再也不是她從小到大的溫順和懂事,而是一種絕對不該出現在她眼中的叛逆情緒,她第一次想,她一直在按照家人設定的軌道在走,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當有一天,這種平衡被打破,“本該屬於她”的東西,再不屬於她了,她才發現,她一直的想法可能是錯的。
她為什麼不能像姐姐一樣,去爭取自己想要的?
她也有想要的啊。
君月月和方安虞一直在發消息,不知道她啟發了女主角什麼了不得的轉變,她有些好奇早上的時候方安虞在她闖進衛生間之後,他為什麼那麼快就出來了,總不可能是直接被她嚇得萎了吧。
於是在兩個結束了關於路上的積水和昨晚上烤串味道不錯的話題之後,君月月突然間發消息問道——你今早上……那麼快就結束了?
方安虞看著君月月給他發的消息,愣了一會兒之後,突然間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臉色騰得一下紅到了脖子。
君月月問完之後就已經猜到了他的反應,但是猜到是一回事,真的看到方安虞反應,她還是忍不住笑出聲。
兩個人這邊的動靜,很快吸引了方安宴和君愉的注意,同時朝著後視鏡看。
君月月靠在椅子上笑,還用手肘懟了一下方安虞,示意他讓他趕緊回消息。
方安虞紅著臉瞪了君月月一眼,他幾乎不會這樣看人的,君月月本來都已經不笑了,被他瞪了一眼之後又笑了起來。
還壞心眼的繼續發消息——是不是被我給嚇回去了?
方安虞看完消息之後,伸出腳踢了一下君月月,表情難以形容,將頭轉到窗外去不搭理她了。
君月月靠在後座椅上,笑了一會兒過了這個勁兒,伸手有一下無一下地戳著方安虞的手臂,琢磨著怎麼哄哄他。
還沒想出來,方安虞卻拿出手機給她發了消息。
——沒有被你嚇到,是我衝了水。
方安虞就是這樣,君月月從來都沒碰到過這麼好哄的人,君月月看著這個理由,勉強忍住笑意,表情頗為認真地又打字問到——生生衝回去的?冷水還是熱水啊?
這話就屬於耍流氓的範圍,但是方安虞竟然還真的回複了。
——冷水。
君月月先是笑後又是憋笑,搞得腮幫子有點疼,伸手撐了撐自己的眼角,深覺自己不能再這樣了,要不然過不了多久就得笑出一臉褶子。
不過回程還是長路漫漫無聊得很,君月月實在沒什麼好做的,就繼續逗方安虞——那不行吧,會不會衝壞了呀?
前麵如果還能算關心的話,到後麵就真的純粹是耍流氓,方安虞是有一點遲鈍的,但他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又把頭轉到車窗外不理君月月了。
不過他好哄,君月月朝他跟前湊了湊,晃了晃他的胳膊,捏著捏著他的手,他就又轉過了頭,但是盯著君月月看了一會兒之後,打了一行字發給了君月月。
——你要是好奇的話,要不然我晚上給你看看,沒壞的。
君月月看了之後,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有點難以置信地看向方安虞。
方安虞那兒壞沒壞她不知道,但方安虞壞了君月月知道了。
——你這都跟誰學的!!!君月月一連發了三個感歎號。
方安虞看過之後,很快回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