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公路還不如二十多年後那麼暢通,跑長途還是個技術活兒,就算這是部隊的車隊,裝備好技術硬,也沒法改變路況問題。
車隊橫跨幾個省,有時能上公路,有時甚至要穿過一些山林土路,哪怕起早貪黑雙司機換著開,依然要到第三天晚上才能到達目的地。
比起坐火車各種轉車,這樣不僅能直達,還更省時間。
林藝與車隊眾人混熟了,一路上很是漲了些見識。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換了猴子開車,老於坐到副駕駛。
卡車駕駛室本就是個狹窄的空間,幾人在這兒窩上好幾天,林藝還好,偶爾還可以躺會兒,他們隻能一直坐著,因此,少不得說些話打發時間。
他們這是頭車,視野開闊,在路過鄰省某條山林土路的時候,遠遠就見揚塵飛起,老於好笑的拿了個望遠鏡給她。
林藝狐疑的接過,往遠處一看,原來之所以揚塵這麼大,是因為有人拿著巨大的竹枝掃帚,正著急忙慌的掃路!
“這地界兒的治安可真好!這種土路都有人掃啊!”
林藝從未經曆過這些事,有點想不通。
不過城裡一向有清潔工掃路,她隻能估摸著猜這和那差不多。
然後老於和猴子差點沒笑岔了氣!
林藝想不通他們啥意思,隻能在車隊路過那段路的時候,仔細觀察。
可惜路邊除了一堆土,什麼也沒看到。
透過望遠鏡,也隻能看到隱隱約約的人影,正拖著巨大的掃把跑進林子裡。
“沒看懂吧?”
“於叔,您可彆賣關子,就當給侄女長長見識唄~”
這樣經曆豐富的老兵,腦子裡沒少裝各種乾貨,隨便說點啥,就夠她學的!
這半天,她沒少靠著小甜嘴哄他們傳授經驗。
然而這次兩人都隻是笑,並不直接告訴她。
等到約莫過了二裡地,老於才指著路邊一個棚子給她看。
棚子一閃而過,林藝隻看見紅色油漆寫的招牌——“補胎”!
“這下明白了吧?”
林藝還是不明白!
“唉!還是個孩子啊!”
林藝不說話,做出一副“我才不好奇”的樣子,果然,猴子最先憋不住。
“他們剛剛在那兒掃釘子!”
林藝這才明白!
“難怪在這林子裡開補胎鋪子啊!先把人車胎紮了,再去他們那兒補!要是車少人也少的,還真不敢和他們講道理!隻能認栽啊!而且,補胎的錢怕是也不便宜!這些人真是太壞了!”
“這就壞了?往前一二十年,還有直接把人車子搞趴下,搶錢搶貨搶車的呢!要不是嚴打,他們可不會這麼費勁兒設計!”
林藝目瞪口呆,她還真沒經曆過這種事,忍不住幽幽感歎:
“這就是險惡的江湖啊!”
老於卻不再嬉笑,胡子拉碴的臉上,甚至多了幾分凝重。
“這不是江湖,而是民生。”
林藝被他的沉重語氣震到了。
“我們是部隊的車隊,我們自己會補胎,也帶了備胎,他們掙不到我們的錢,也打不過我們搶不過我們,每次遠遠看到我們路過,就急匆匆的把釘子清掃乾淨,因為他們惹不起,就算惹了,也得不到好處。
“他們也是父母的孩子,孩子的父母,為何要做這種事?
“因為窮啊!貧窮,讓他們沒有辦法過好日子,也讓他們沒有見識,隻能想歪點子。
“這不僅僅是他們的錯,也是讓他們過不了好日子的人的錯。
“古時候,農民活不下去了,就要揭竿起義,現在,人民活不好了,就要乾壞事。因為他們不懂更好的改善生活的法子,這些捷徑卻隻需要把心一橫就能做到。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啊!愚民,需要政治開明的環境,需要有智慧的人來帶領,才能讓他們擺脫愚昧,過上好日子。這個過程,長著呢!”
林藝擰緊了眉頭。
這樣因貧窮而起的血淋淋的事,林藝從未接觸過。
可她覺得老於有的話不太對。
“貧窮並不會讓人變壞,這隻不過是壞人做壞事的借口!也有窮人,他們寧願辛辛苦苦勞作,也不願意乾壞事,因為他們覺得,這樣心裡踏實。這就是所謂的人窮誌不窮。這種路霸匪患,就算民生普遍好了,他們依然會走歪門兒邪道。因為習慣了走捷徑的人,不會樂意揮灑汗水。”
“哈哈!沒話說了吧!這老小子,每次路過這兒,都要說這種話,我覺得林丫頭說得對!這壞人啊,甭管生活好還是壞,他們都會乾壞事!就比如,這附近村子,難道就沒有比他們窮的人家?那肯定海了去了!也不見他們都來紮車胎攔路明搶啊!”
老於沒有說話,猴子也不再多說。
林藝知道,每次老於路過這裡,心裡都不會舒服,因為他明知道這種事正在發生,卻拿這些人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