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在地下,不辨白天黑夜,白熾燈一天到晚都點著,除非到了睡覺的點。
林藝這間屋子有點特殊,怕她出問題,就算到了晚上,也會留一盞小夜燈。
蘑菇狀的小夜燈燈光很柔,隻籠罩著床頭一小片地方,那是一團朦朦朧朧的,讓人安心的暖黃。
床頭櫃上的皮蛋瘦肉粥已經換成了魚片粥,蔫兒掉的野花也換成了亮眼的向日葵,抱膝坐在床頭的人,此時已經躺下,隻是兩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
無邊無際的恐懼好似已經消失,她的世界一片空白。
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這讓她感到安心,感到踏實。
黑虎走路靜悄悄,哪怕它一路奔跑。
這幾天負責照顧它的小戰士接到命令,喘著氣將它牽來,還離得很遠,狗繩就已繃緊。
它已經聞到狗大姐的味兒了。
自從李鳳霞去世,除了今年的五一節送它去基地訓練,林藝不管去哪兒都帶著它,平日裡不管再忙,一日三餐依然會定時回家,給它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幾日哪怕基地人員將它照顧得很好,它還是惦記著林藝,隻是林藝一直不醒,而每天都有工作人員跟它講事實擺道理,讓它稍安勿躁,莫要添亂。
作為一隻講紀律的狗子,它對這些曾經的戰友還是很寬容的,這幾天並未鬨騰。
得知林藝醒了要見它,腳步無比急促,鬨得牽狗的人不得不全力跑動才能跟上。
那日,它認出了上車的人,也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知道他受了傷,作為一隻退役軍犬,哪怕有了新的主人,它也做不出攻擊昔日戰友的事。
它也察覺到了林藝的恐懼,可它隻是一條狗,它無法跟她解釋事情的緣由,而她又嚇得看都不敢看它一眼,連個眼神交流的機會也沒給。
偏偏趙明達剛開始沒有認出她來,一心想著完成任務,哪怕知法犯法也要挾持她前行,出於保密條例的要求,壓根兒不會給她解釋什麼。
沒想到,就這樣陰差陽錯的幾個小時過去,林藝直接嚇懵了,直到現在還緩不過來。
黑虎不是一般的狗子,它是精挑細選、血統優良的軍犬,它的智商很高,堪比十幾歲的孩子,人類的話,很多它都能明白,再加上它是一隻退役功勳犬,沒人跟它講究什麼保密條例,就有人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跟它說,所以林藝現在的狀況,它多多少少都明白。
平日裡不管高興了難過了還是害怕了生氣了,總是絮絮叨叨衝它嘀咕個沒完,一天不見就摟著它各種稀罕的狗大姐,此時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對它的到來,無動於衷。
黑虎站起來,棕黃色的前爪扒著床邊,黑漆漆的臉湊到林藝腦袋邊上,輕聲嗚咽。
但林藝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上輩子因背叛而死,這輩子她的信任本就有限,可以說,自從李鳳霞去世,她最信任的,就是這個狗弟弟。
她對它,可以說是掏心掏肺的好。
但在她最害怕最需要它的時候,它沒有救她,而是靜靜的蹲在劫車者身邊,憂心的關注著他的傷勢。
也許車子開到基地,被人弄下車的那一刹那,她是明白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又遇到了什麼事的,可她還是難過,無法諒解。
那種感覺怎麼說呢?
就像自己掏心掏肺的對象,關鍵時刻惦記著前女友的妹妹,反而對她不管不顧似的。
說不糟心的,都是聖人。
她不是聖人,她隻是普通人。
一顆心撕成兩半,血淋淋的,怎麼縫都縫不好。
“嗚~”
黑虎伸出舌頭,輕輕的舔著她的手背。
可這往日裡有事兒沒事兒總愛揉它腦袋的手,抬都沒有抬。
它又小心翼翼湊過去舔她的臉頰,平日裡這樣做肯定要挨打,但這次,她就那樣靜靜的躺在那裡,沒有看它,也沒有打它。
黑虎很無措,也很焦躁。
不能攻擊戰友,是它心裡根深蒂固的觀念,它不能理解,為何狗大姐就生氣了呢?
它再聰明,哪怕許多見過它的人,都忍不住讚歎,說這狗子該不是成精了吧?
可它到底,隻是一條狗。
它大概永遠也不會有林藝這樣細膩的情感世界。
“嗚~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