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城來了李將軍,李家軍軍紀嚴明,從不拿百姓一針一線,大夥對他們心生好感。女人們終於可以重新上街了。
除了糧店暫時沒有開門,瓜果蔬菜倒是時不時有販子進城兜售。
即便如此,大家依然願意買,畢竟糧食短缺,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張氏一大早就被婆婆派出來買菜。
市麵上的菜也都翻了五倍還多,他們現在隻吃得起白菜蘿卜,其他菜根本買不起。
這天早上,張氏買了五顆白菜。倒不是她不想多買,而是天熱,菜容易爛掉。買這五顆白菜,加點粗糧,夠他們吃兩天的。
她背著麻袋出了菜市口,剛轉身就聽到一個攤販正在叫賣,“白麵嘍,細白麵喲,雪白雪白的白麵喲。一斤隻要五十文嘍。”
在安照的時候,細麵價格一斤要七八文。
到了這邊,一斤要六十多文,這小販居然隻要五十文。
想到家裡的花兒,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吃得特彆少,她知道花兒是不喜歡吃粗糧。
小孩子嗓子眼細,粗糧拉嗓子。許多家孩子的嗓子又紅又腫,但是沒辦法。他們隻能吃這些。
張氏見花兒吃不下,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張氏站在攤前,看著這些白麵饞得厲害,她想上前買些,又擔心被婆母責備。
她猶豫不決,其他人卻沒有她這些顧慮,襄州以北在鬨乾旱,那邊顆粒無收。雖然他們這兒沒有鬨旱災,但是糧食都被陳福搜刮走了。
後來李將軍分給他們一些,但也隻是杯水車薪,遠遠不夠挨到秋收。
現在這兒居然有細麵賣,哪怕價格貴得很離譜,大家全圍了過來。
“這細麵好白啊?磨得好細啊。”
小販踩在板車一頭,盯著大夥,“哎,不許嘗啊。一斤要五十文呢。本來就比彆家便宜。你這一嘗我得虧多少錢啊?”
大夥見販子盯得太緊,生怕他不賣給自己,一個個點頭,“行,我們不嘗。你啥時候還來啊?我多要點。”
“你要多少斤啊?”
“五百斤,有嗎?”
小販點頭,“我們隻有這一千斤細麵。我們家的糧食藏得比較隱秘,那些人沒找到。這天也熱了,要是生了蟲子就得壞了。所以才拿出來賣。”
大夥一聽這人隻有一千斤,前頭那個就要了五百,忙不迭叫道,“給我一百斤。”
“我也是,我也要一百斤。”
眼看著大家一百斤一百斤的買,張氏終於崩不住了,罵就罵吧,大不了她以後多乾些活。
她給小販講價半天,對方咬死了五十文一斤,不肯便宜。
張氏賠著笑臉說了一通好話,最後小販被她磨得實在沒法了,終於發了一回善心,“我最多送你一兩?”
一兩就是五文錢,占到便宜的張氏笑了,“好,好。”
張氏背著這一百斤糧食和五顆白菜,有些吃力,背一段歇一會兒,歪歪扭扭回了家。
江舒涵見她這麼晚才回來,“你這是買了啥啊?家裡正等著炒菜呢。”
待看到她身後的麻袋,江舒涵愣了,“裡麵什麼東西?”
張氏兩手交握在一起,手心沒一會兒就冒了汗,小聲回道,“是細麵。我在攤前買的。”
江舒涵眼睛都差點瞪圓了,“真的假的?居然還有細麵賣?”
她知道張氏最近心情不好。因為花兒最近沒什麼食欲,每天吃得極少。但是張氏不知道,她幾乎每隔一天就給花兒開一次小灶。吃的還是細麵饅頭。
花兒才一歲多,講話不利索。江舒涵都是背著其他人偷偷喂給花兒吃的。
小孩子本來吃的就少,吃過饅頭,自然就減了食欲。
可她也沒辦法跟張氏解釋。糧店都沒糧食,她這細麵饅頭從何而來?
張氏見婆婆沒發火,心裡懸著的石頭也落回實處,“不多,隻有一千斤,連半柱香都沒用,就全部賣完了。”
江舒涵心裡也高興,這下子她不用麵對張氏這張苦瓜臉,也不用再心虛了,“那行,你給花兒煮碗麵糊吃吧。”
張氏忙不迭應了。
在屋裡做針線活的周氏聽到兩人說話聲,腆著臉湊過來,“娘,也給我們吃一點吧。我們也好久沒吃細麵了。”
這饞樣兒,居然跟侄女搶食吃,江舒涵白了她一眼,裝作沒聽到扭頭回屋了。
張氏也沒搭理周氏,將糧袋小心翼翼背進屋裡。
周氏看著兩人的背影,越想越不忿。憑啥啊,買了細麵應該大家一塊吃才對。她也好久沒吃細麵了。
晌午,張氏和周氏一塊做飯。
張氏舀出來的一碗白麵隨手擱在鍋台,想著等鍋開了,將麵用冷水攪攪,再放進鍋裡。麵糊糊就做好了。
可是周氏趁著張氏切鹹菜的功夫,動作飛快抓了一小把細麵塞進嘴裡。不給她,她就偷吃。
“呸!呸!呸!”
周氏連呸三口,“這什麼白麵呐,怎麼一點麵香味都沒有。反倒一股子土味兒?”
張氏聽到動靜回頭,看著周氏手背不停抹嘴,“你怎麼了?”
周氏瞪了她一眼,掐著腰,“還我怎麼了?你買的什麼白麵呐?一點味兒都沒有。這該不會是假的吧?”
張氏不信,三兩步走過來,用手指沾了一點白麵,放嘴裡嘗嘗,咦,好像真沒有麵味兒。
周氏見她一臉難以置信,拍著巴掌樂了,火也不燒了,衝出發灶房扯著嗓子喊,“娘,娘?你快來啊。”
院子裡,柳大郎和柳二郎正在修補桌椅板凳。
江舒涵正在門前逗花兒,聽到動靜,翻了個白眼,“這一天天的,讓她做點事,事兒可多了。”
柳小丫在旁邊做針線,聽到這話,也有些無語,“娘,興許二嫂真有事呢。您就去瞧瞧吧?”
江舒涵抱著花兒剛要起身,周氏已經衝了出來,拍著大腿一副吃了大虧的樣子,“娘,大嫂買的白麵是假的。一點白麵味兒都沒有。”
柳大郎和柳二郎紛紛停下手頭的活,齊齊看向周氏。
張氏端著碗從灶房出來,麵色相當難看,“娘?”
江舒涵將花兒放下來,讓她自己扶著椅子站著,看向兩個兒媳,“到底怎麼回事?”
柳大郎和柳二郎也走過來嘗白麵。
兩人齊齊往地上吐,“呸呸呸!”
柳大郎不忍心責備娘子,柳二郎卻沒有這層顧慮,“這啥玩意啊?”擰眉看著張氏,“大嫂,你這在哪買的。多少錢買的?”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張氏想到自己買了一百斤假白麵,身子都跟著顫了顫了,抖著嘴唇,閉了閉眼,小聲道,“我在菜市口買的,一斤隻要五十文,我就買了一百斤。”
說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她的老天爺啊,過了半輩子,頭一回花這麼多錢,居然還讓人給騙了。她半輩子的臉都丟光了。
掙錢多難啊,尤其是現在,她男人這麼個壯勞力到勞力市場都沒人要。她一下子就給人騙了五千文。她怎麼那麼敗家呢。
她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樣,周氏原本還想趁機抖下威風,壓壓大嫂的氣焰,這會子也說不出口了。
花兒看到親娘哭得這樣傷心,扶著牆,剩下的一段路連滾帶爬窩到她懷裡,小嘴也跟著一塊嚎。
娘倆這麼一哭,院子裡的人全出來了。
“咋地啦?”
“出啥事啦?”
老少爺們齊聲問。